冬季的厚毛毯還放在櫥櫃里，現在大概一股霉味。希律坐在地板上，一手支著頭思考——這個習慣哪怕過去七年也沒有改變，每當妹妹提出要求時，他必須立刻、馬上想出辦法滿足她。
即使知道現在的妹妹不再會哭鬧，就算無視她的要求也不會有什麼關系，希律還是感到不舒服。
他在海莉西心中曾經扮演了無所不能的超人角色，在妹妹還年幼到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時候，希律就學會了把玩具、奶瓶或自己的手指塞到她的小手中。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只要他望著那雙圓溜溜的眼瞳，妹妹在想什麼，哥哥就會知道。
這個特異功能從來沒有消失，但他也只是個孩子，一個孩子的能力太有限了，十三歲的希律想，或許長大之後，他就可以像父親那樣輕松實現她的所有願望。
然而，二十三歲的希律坐在黑暗的出租屋里，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孩子面對的窘境中。
他擁有的足夠讓自己粗糙地活下去，貧瘠的生活不會滋養出對未來的豐盈理想，他大概會繼續沉默地從青年直到老年，以一種絕不算是成功人士的方式重復著度過一生。
海莉西的噴嚏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她似乎也察覺到他的無能為力，主動說其實睡著了就不會冷了，然後重新縮回了被窩。
她手腳還是冷得毫無知覺，對周圍的感知力也有些遲鈍，半夢半醒中覺得溫度升高了，少女扭了扭身體，想從蜷縮換成更舒服的姿勢入睡，卻踫到了熱意的源頭。
男人體溫比她高得多，隔著兩層薄薄的衣物，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後背貼上的胸膛寬厚又堅實，伴隨著另一顆心跳傳來的震動，海莉西手腳泛起了升溫後的酥麻感，只是她很快就明白了希律在做什麼。
“你怎麼——”上了她的床。海莉西想坐起身痛斥他的流氓行為，流氓卻自然地摟上她的腰，讓妹妹和自己貼得更緊了。
“還冷麼？”
雖然確實不冷了……海莉西感覺熱意已經攀升到腦袋，因為側躺著，她整個人都被希律從外到內包圍住，那股屬于他的味道更濃了，將她完全籠罩在他的領域里，在冷颼颼的出租屋里為她創造一個專門的暖爐。
單人床還是太窄了，希律半個身體懸在床沿外，他倒是不介意這樣的姿勢，畢竟之前甚至在高空的施工架上靠著睡著過，因為睡相很好所以不用擔心會翻滾掉下去。
懷里的少女卻向另一側挪了挪，他以為她還在抗拒這種取暖方式，伸手摸了摸海莉西的手指，確認她不冷了之後，起身準備回到地上睡。
他剛坐起來，妹妹忽然拽住他的上衣。大小姐當然不會直接說舍不得他的供暖服務，等希律轉過頭，那只手已經飛快地縮回去，妹妹又背對著他蜷縮成一團小動物。
與剛才不同的是，她貼著床邊，把單人床讓出了一半的位置。
他重新躺下，側身摟住她。妹妹身上帶著和他一樣的沐浴露味道，還有一點她自己散發出的香氣，他手掌下的身體還是那樣柔軟，希律回想起第一次托起這個小家伙時，害怕她會像塊果凍一樣滑出他的手心，掉在地上摔碎掉，所以緊緊抓著她，直到妹妹因為疼痛而大哭起來。
一只腳試探著踩上他的小腿，見男人沒有拒絕，便整個貼上他，妹妹發出舒服的嘆息，在他手臂下鑽了鑽，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勢，呼吸不一會就變得平穩綿長。
她睡熟了，像個天使一樣，這是希律最喜歡的時刻，他可以仔細觀察她的眉眼，找到哪里與他長得相似，哪里能證明他們流著相同的血。
他把下巴輕輕抵在少女的頭頂，他們身體貼得太緊，連彼此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能感知到。
希律也是在這一刻意識到，原來這不是他的一場幻夢，妹妹的確就躺在他懷里，在他的床上安穩地熟睡。
——這是你一個人的妹妹，所以你要照顧她，因為她只有你一個哥哥。
父母從她出生起就這樣說。
可是，屬于他一個人的妹妹，明天就要離開這里，重新回到她既定的軌道中，與他再也沒有交集麼？
希律這一晚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