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出去瞧瞧去吧。”田二丫也有一些擔心了。
于是幾個姑娘就一塊出門去了。
月眠沒有跟出去, 李桂芝當然也不會出去。
李桂芝低下頭來，繼續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陸雨陸雪跟著田二丫玩, 她還是很放心的。
說實在的，她覺得田二丫能夠這麼清醒，應該一開始就能看得出來的。
田二丫二十多歲了都還沒嫁人, 身為一個鄉下妞，怎麼樣都不願意嫁給和自己門當戶對的, 小小年紀的時候就非得高攀才肯嫁。
這樣子在很多人看來就是好高騖遠，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可也正是因為她有這個心思, 所以不會像一些姑娘那樣, 小小年紀草率的就嫁人了，不經慎重考慮嫁給條件不怎麼好, 或者品行不好的男的，一輩子都過苦日子。
田二丫她就不願意去過苦日子, 在這點上很容易被人詬病, 但是同時也是這一點保護了她。
至少像田二丫這樣的，只要一直不妥協，那就只有嫁不出去，不可能會嫁得不好，這樣的人能比同時代的姑娘要早一些清醒早一些覺悟也挺正常。
……
田二丫她們出門之後就看到張春霞一家三口站在李家門口，張父在敲門, 敲三下停一下，敲三下停一下。
張母在一旁問。
“你們在不在家呀？親家母，大光, 你們快開門啊！”
“篤篤篤！”
……
不管張家一家三口鬧出多大的動靜, 李家一點反應都沒有。
“是不是他們出去了呀？”田二丫過來問。
“沒有啊, 剛才我們出來的時候周大爺剛好要出去，周大爺說李家人都沒有離開院子的，他們就在屋里！”張春霞回答。
張父又繼續敲門。
田二丫走了過去。
“毛春麗，李大光，李二明你們在不在？在的話出來開門，沒有死在里面的話就吱個聲啊，別跟王八一樣一點動靜都沒有啊！難道你們死了？”田二丫看著張家人敲門的時候，這斯斯文文的樣子，都有些著急了，簡單粗暴地喊。
這下屋里頭終于有動靜了。
“哎呀，你嘴巴怎麼這麼臭的啊，正月還沒有結束呢，你就說這麼難听的話，你真是沒教養，你爹媽沒有教過你嗎，做人要懂禮貌！真沒見過你這樣的！
什麼樣的爹娘才能生出你這種嘴臭的閨女啊！難怪你倒貼都沒人要！難怪你會變成破鞋！”毛春麗在屋里頭辱罵。
破鞋在這個年代可是對女性的最嚴重的羞辱，田二丫卻一點都不在乎，在門外笑了起來。
“唉呦，原來還沒有死啊，還能說話呀，沒死就滾出來啊！現在春霞姐和李大光都還沒有離婚呢，那張叔張嬸還是你們親家，春麗嬸子，你就這樣把你親家關在門外，你說得過去嗎？你還說我沒禮貌呢，到底是誰沒教養啊！沒死就出來開門啊！”田二丫又喊。
“小娘皮子，平時都不吃飯的嗎？你長這麼大都是吃史長的啊！張春霞做錯了事情，是她爹媽沒教育好她，我們就是不想開門怎麼了？還輪得到你這個外人來管嗎？你這個小娘皮子！你這麼潑辣，你這輩子都休想嫁出去！”
“哎喲，那我可感謝你了嬸子，我還生怕我嫁出去呢，嫁不出去算什麼呀，要是嫁到像你們這樣的人家，嫁得像李大光、李二明那樣的男人，那才慘呢。
春麗大嬸你們到底開不開門了啊？你們不敢開門，是不是因為你們慫啊！你們害怕春霞姐真的要離婚是吧？”田二丫說話可沒有張家人那麼客氣。
听到田二丫提到離婚兩個字，毛春麗終于出來開門了。
“什麼離婚不離婚！張春霞她會離婚？她一個鄉下姑娘能嫁到城里來，那已經算是祖墳冒青煙了，她爹娘養大一個女兒，能找到一個城里的親家，那都恨不得每年都去給祖墳燒高香，能遇到我們家是他們家的福氣，就這樣她敢離婚，你開什麼玩笑啊？
張春霞，你還是這麼不懂事，你就任由一個外人來這樣說你婆婆還有你婆家？你還是這麼拎不清！不懂事，沒教養，田二丫這種朋友你也交！”毛春麗沖著田二丫說完之後，又沖著張春霞說道。
“我真……”
“春霞嬸嬸！快點快點，快跟我過來！”張春霞剛想說她真是來找李大光離婚的，就見到大熊急匆匆地往這邊跑過來了。
大熊一跑進來就抓住張春霞的手，把張春霞往外扯啊。
張春霞疑惑了。
“大熊你這是干什麼啊？火急火燎，有什麼事情你好好說啊，慢點。”
“來不及了啊，春霞嬸嬸你快點跟我過來，我來不及跟你解釋了，要出事兒了！張爺爺張奶奶，你們也趕快跟我過來，快點快點，要不然來不及了，快點啊！這事還真是鬧大了！”
大熊十分著急地喊，他一邊扯著張春霞往外跑，一邊回過頭喊張父和張母。
二熊也跑進來了。
“要出人命了呀，春霞嬸嬸，你們快點啊，再不出來就完蛋了，快點快點啦！”
听到大熊和二熊都這麼著急，而且听他們的話似乎事情很嚴重的樣子，張家人這下也不敢再不重視了，趕忙跟著大熊二熊他們跑出去。
陸雨陸雪和田二丫她們也跟著大熊二熊緊張起來，于是也跟著不好出去。
毛春麗見到一群人跑到他們家門口鬧了一通之後，又跑開了，就沖著張春霞一家子背影吐了一口口水。
“我呸，最好真的是出人命出大事兒！看不倒霉死你們！”
毛春麗說完話才回到屋里，把門給關上。
在屋里，李大光板著臉很不高興。
“就差一點點了！就憑我岳父岳母那兩個軟柿子，要剛才沒有人來，他們指不定都已經在外頭下跪給我道歉，還要給我錢了，都怪這個田二丫，她沒事搗搗亂啊！還有大熊二熊，能出什麼事兒，讓他們那麼著急把春霞給喊走，這不是耽誤我看張春霞他們一家子下跪道歉嗎！”李大光氣得臉都紅了。
剛才他們一家子一直在家里，之所以一直不開門，就是想等張家人道歉，他們堅信張家人肯定會道歉，尤其是張父張母。
他們就不出聲也不開門，哪里想到，就在他們以為終于等到張家人道歉的時候，田二丫過來插了一腳。
有一個田二丫搗亂也就算了，又來大熊二熊，這些人是天生跟他們家作對的嗎？
“我出去看看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有什麼大事兒，能夠讓張春霞他們都走了。”李大光說著，就要出門。
他真的越想越氣，總覺得剛才差一點點就能夠等到張春霞和張父張母道歉了，就差一點點了，這種差一點就等到，結果白期待一場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毛春麗趕忙把兒子給拉了回來。
“你去干什麼呀？能有什麼大事兒啊？這里是四九城，皇城根下的，能出什麼大事兒？你別出去，我懷疑就是它們故意演戲給咱看的。
你自己想想你岳父母以前是什麼樣的人，我說我被張春霞氣病了，要跟他們要醫藥費，他們就屁顛屁顛送過來了，給我送了錢還要道歉討好。
結果今天呢，今天他們就是被咱那些好事兒的鄰居勸了，和以前的不一樣了。現在大熊二熊喊他們出去，我懷疑又是李桂芝的主意，李桂芝他們那群人就是不希望春霞和你和好唄，我早就看出來了。
反正你別去就是了。而且張春霞前腳剛剛到咱家來敲門，後腳你就追出去了，這豈不是很給張春霞面子？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頂天立地，不要在女人跟前服軟，夫為妻綱，你要拿出你男人的氣概來，你可別出去！”
“行，我不出去，我干嘛要出去給她臉！剛才她要是快點道歉，哪里還有田二丫和大熊二熊什麼事兒啊，真是個磨磨唧唧的女人，來道歉都要拖拖拉拉的，老子才不給她面子呢。”李大光氣哼哼地說。
“嘩啦啦……”
“喵嗚~”大橘正在屋頂上追鳥，不小心踩松了一塊瓦片，嚇得他喵嗚了幾聲，就順著屋檐跳到一棵樹上，沿著樹干爬下來，溜回月眠身邊了。
“喵喵喵~喵喵喵~”大橘把自己偷听到的毛春麗一家子說的話講給月眠听。
月眠沒听完，只覺得很離譜，張春霞都已經下定決心離婚了，李家人竟然還等著她回去道歉？這信息多不對等啊。
……
而此時張春霞她們已經跟著大熊二熊跑到一進去了。
剛剛出了二進的門，就見到李森在拉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年輕人手里抓著一把明晃晃的斧頭，臉上是很惱火的表情。
潘大娘許大爺他們幾個管事的大爺大媽正在院子里頭勸。
“哎喲，你先把斧頭放下啊！這多危險啊，要是你傷到李森怎麼辦？你快放下，你可不要沖動啊。
斧頭這個東西很危險的，就這麼拿在手上，哪怕你不想故意去傷人，也很容易不小心傷到別人，要真傷到了別人，你可是要坐牢的，你別沖動啊，李森他還有兩個孩子要養呢，你要是上了他，他兩個孩子怎麼辦。”李大媽很著急地說。
那年輕人听完李大媽的話，非但沒有績效，反而更生氣了。
“我又不想傷害他，誰讓他攔著我了，非得攔著我，要是被我傷到了，那也是活該！快放開我，你快放開我！我這就去把李大光給砍了！快放開我！”年輕人喊道。
“衛民，你快點把斧頭放下！”張春霞沖過去喊到。
被喊作“衛民”的男人見到張春霞過來，听到張春霞的聲音，終于冷靜了下來，不再去推李森了，可是他手里的斧頭依舊沒有放下。
“我叫你把斧頭放一下，你怎麼這麼不听話呢？你連我的話都不听了嗎？衛民？”張春霞又勸導。
她走過去，走到張衛民跟前來，伸手去抓張衛民手里的斧頭。
張衛民把斧頭往後背上一背，另一只手就去抓張春霞的肩膀。
“你哪兒受傷了啊？大過年的你被趕出家門，為什麼不回家跟爹娘跟我說？你為什麼要瞞著我們？
爹娘一大早的就自己出門了，也不告訴我一聲，我就覺得蹊蹺，問了大隊長，大隊長說他們拿了介紹信過來看你，我是想你了。
我越想越不對勁，哪怕再想你，那也不用那麼著急的，非得要開介紹信，恨不得磕破頭的，所以我就來了，這一路上都听說了你的事情，你為什麼要瞞著我們？
那個李大光也太過分了，你婆婆也不厚道！看我不去把他們全家都給砍了！”
“砍什麼砍，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你要真傷了人，你坐了牢，你讓爹娘操心，讓我擔心，才不好呢！你這個斧頭哪里來的，總不會出門的時候就帶著斧頭，你新買的？”張春霞說著就去看張衛東手里的那把斧頭。
張衛東本來很生氣的，但是現在看到張春霞確實好好的樣子，而且看起來比上次見到的時候胖了很多，他頓時氣消了一大半。
“我從百貨商店買的，我總不能空口來問候李大光吧，都怪我沒有在生產隊的時候就打听清楚你在城里過的日子，要不然我何至于到處找開門的百貨商店？這把斧頭好，適合砍人，我一斧子下去……”
“行了，你別說了！趕緊的一把斧頭多貴啊，拿去退了去，你跟我過來！”張春霞害怕張衛東一個激動，真的要去砍李大光，于是就找了個由頭，拉著張衛東和張父張母就往大雜院外頭跑去。
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和田二丫他們打招呼。
畢竟張衛東手里的可是一把明晃晃的大斧子，可不是撓癢癢的東西。
而且這東西自己花錢買回去確實也沒啥用，他們家還有斧頭，平時在大隊里干活，用的也是生產大隊的農具，根本就不需要買那麼多，要不然很浪費錢。
田二丫他們雖然不知道什麼情況，但是還是跟出去了，等到了胡同里他們才知道，原來張衛東是張春霞的弟弟，難怪這麼關心張春霞。
“衛東大哥，春霞姐她要和李大光離婚了。”田二丫出去之後說道。
她想知道這個處處維護自己姐姐的弟弟，會不會也不同意自己姐姐離婚。
張春霞的父母都很關心張春霞，可是在一提到離婚這件事情上，他們兩個都不同意，田二丫就想知道張衛東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的。
當然了，她也不是只是因為好奇就提這事兒的，而是張春霞肯定是要離婚了，總要告訴弟弟的啊。
陸雨陸雪她們也豎起了耳朵。
反正對于張春霞離婚這件事情上，張春霞的父母一開始的反應挺讓人失望的，她們也想知道張春霞的弟弟是不是也是那種會讓人失望的人。
不是。
幾個姑娘家很快就得出了結論，因為張衛東一听說張春霞要離婚，臉上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姐，你終于要離婚了！我終于等到今天了，終于等到你可以離婚了，你終于可以脫離苦海重新過日子了！這些年我在家也提過很多次希望你離婚，希望你不要再待在龍潭虎穴里，可是我每次一說爹娘都會罵我，還有一次爹拿著扁擔追著我在生產大隊里到處跑！我說都不敢再說了，現在你終于離婚了啊！爹娘你們也不說姐了吧？”
張衛東高興極了，他這個樣子也像是受了很久的委屈的，人終于可以把自己的委屈說出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