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知道是父皇在胡說,長樂宮的大母就說過, 先帝跟父皇是坐著車逃命的, 又怎麼會跑步呢?
中途先帝為了能讓馬車跑得更快, 就把父皇和魯元長公主丟下,兩人多虧了被後頭的夏侯嬰撿了,才被救上來。
年年尤其記得,說到這一段的時候,呂雉那個咬牙切齒的表情,恨不得跟底下的高祖皇帝拼命。她辛辛苦苦生的一兒一女,被這個死鬼說丟就丟了。
恨啊!
不過父皇讓他練跑步了,年年沒有拒絕。他想得是,萬一自己落得當時的境地,若無臣子來相救,是不是只能就地等死?
不,他的命運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要學跑步,他要自己逃出來。
這麼幾天折騰下來,年年的小腿跑得酸軟,但也算是入門了。跑步也算是一門學問,怎麼跑得輕松,怎麼掌握呼吸的平衡,到底是前腳掌著地還是後腳掌著地,都是要知道的。
當男孩能一口氣跑三公里的時候,一件大事打得他猝不及防。
因為賈誼說了,三天後要突擊考試,來檢驗大家平時的學習水平。
“啊啊啊啊啊啊,太子,太傅說了要考試——”
“要死了要死了,我就沒復習過!”
“我也沒有啊,上課的筆記呢,借給我抄抄。”
“我也抄,不如我們放學去你家里吧,也好來個秉燭夜讀。”
成績好的學霸,每到這個臨時抱佛腳的時候,總是最受歡迎的。年年的成績也不差,但是沒有人敢問他借筆記,也沒有人敢邀請太子去家里弄小抄。
畢竟這是太子,跟同學們有點距離感,大家都覺得正常。
人家是皇帝的兒子,這是不一樣啊。
太子是什麼人,太子怎麼可能考試作弊呢?
太子光明磊落,肯定是靠自己的實力,來獲取高分。
宮中沒有再出生皇子,一起念書的男孩還是太少了。蕭靖覺得這樣不利于兒子的交際,就又喊了一群男孩陪太子念書。
班里的同學從四個變成了三十個,都是根正苗紅的三代,或是新貴家里的兒子,背景上是沒得說的,保證都是忠心耿耿,人品也不壞。
大臣們對此也是贊同的,孫子/兒子進宮讀書,只要不犯錯誤,孩子們就是太子以後的工作班底。
等太子登基了,這就是新皇的臣子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臣們總會退出朝堂的。等他們退休的時候,家里的後輩都站穩了腳跟,家族何愁不興旺呢。
不得不說,這還是一個拼爹拼背景的年代。
年年看著同學們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面無表情地收拾好書包,一副“胸有成竹”的高冷模樣,準備回家了。有順路的同學問他看書了沒,他說沒看。
但大家還是一臉“我懂”的表情,學霸說沒看,就是看了的意思。學霸說自己沒學甚至還打了兩小時游戲,結果考試的時候比誰都高分。
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說好的一起偷懶,結果你卻偷偷用功。
但這回年年真的沒說謊,他是真的沒有看書。每天夜跑回來都累得半死,他洗洗就睡了,還哪有心思看書。
路過椒房殿的時候,他還不忘給自己要了一打奶油蛋撻,打算拿去給魚兒。
魚兒是賈誼的女兒,她總有辦法的。
……
“什麼,年哥兒你讓我偷試卷!”
魚兒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差點尖叫出聲,手里一松,啃了一半的蛋撻落在了裙子上。她就說嘛,年哥兒找上門來,還帶了她最愛吃的點心,肯定是有所圖謀的。
年年不動聲色地撿起她掉落的蛋撻,塞自己嘴里吃完了。姑娘愛干淨,掉了就不吃,多浪費啊。
他倒是很鎮定,機警地往旁邊瞅了兩眼,見買菜的賈誼還沒回家,才壓低著聲音繼續說。
“這怎麼算偷呢?我又沒叫你把試卷拿走,拿走才叫偷啊。”
“你認識幾千個字,記性又好,你看完太傅出的卷子,把內容背下來給我,成不?”
魚兒吃了一嘴香香的賄賂,十動然拒,“這不成吧?我爹發現會揍我的。”
為了一點點吃的,人間不值得。
小姑娘才不傻,如果她被她爹發現,會被罵死的。
“你不是老想出門嗎?我帶你出去逛街,成衣鋪子和首飾鋪子,還有路邊小吃攤,隨你買。”
年年就知道,這世上沒有弄不來的東西,只有你給的籌碼夠不夠高而已。他牽著魚兒的手,低聲地蠱惑著。
“我帶著你還帶著錢,有喬裝打扮的侍衛跟著,累了就坐車,絕對安全舒服。我母後的生辰快到了,你爹媽問起,你就說給皇後準備禮物,沒有人會懷疑的,出來多逛幾次,還會夸你誠心誠意。”
魚兒睜大了眼楮,還有這種玩法?
年哥兒真是完全說到她的心坎上去了。
她的父親工作很忙,她不能鬧著賈誼陪她出去逛街。而她也沒有同胞的兄弟,就更加沒有人帶她到外頭玩耍。
至于親娘苗氏,婦女的審美跟小學生的審美是不一樣的。媽媽逛街的時候,都偏好實惠耐用的東西,而魚兒卻喜歡花哨新奇的小玩意兒。
魚兒喜歡精巧的七彩頭繩,編在頭發上非常靚麗,但是她媽從來不會給她買,說是浪費錢。她還喜歡買很甜的葡萄干和杏脯肉,但苗氏說吃多了零嘴就牙疼,不許她多吃。
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想買的東西太多了,肯定會花年哥兒好多錢的。這會兒她的心思都在逛街上,完全沒有偷試卷的負罪感。
“這不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我的錢就是你的錢,隨便花。”
年年知道小姑娘松動了,笑得一臉溫柔,哄得魚兒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一個頂級高富帥願意好聲好氣地哄著你,跟你說“刷我的卡”,這是多麼動听的語言啊!
即使你知道前面是個坑,你能抗拒這種甜蜜的陷阱嗎?
是個人都不能啊。
魚兒傻乎乎地笑著,心甘情願地落到了年年的坑里,暗搓搓地去書房偷看賈誼出的卷子。她不愧是太傅的女兒,記憶力不說過目不忘,但看兩三遍就記下來了。
當年年約她出去逛街的時候,兩人成功接頭,她口述,年年听著,就這樣把試卷題目透露出去了。
“娘,我跟年哥兒出去買點東西。”
“去吧,早點回來吃飯啊。”
成功了一回之後,年年的膽子越發大起來了,連魚兒也被帶得猖狂多了。小姑娘跟親媽打過招呼之後,就順理成章地出門。
苗氏知道是太子來接人,也不拘著她,倆孩子從小就熟,她這個當娘的也有待想法。
全天下除了陛下,沒有比太子更高的高枝了,跟誰不是跟呢?
她瞅著,太子就挺好的,對魚兒也好。
大半個學期就這樣過去了,年年靠著魚兒這個外掛,毫不吃力地穩坐全班前三的寶座。眼看著快要期末考了,他不由得更加上心,還催了魚兒幾回。
“你爹出好卷子沒?”
“還沒呢,我昨天送了甜湯進去,看著他正在寫。”
“那好,你小心點,別暴露了。”
“年哥兒,我都記得的。”
魚兒牽著年年的手,兩人頭靠著頭,連影子都落到了一塊兒。要是旁人看來,這副青梅竹馬的場景還是挺唯美的。
可落在老父親的眼里,就不是這樣和諧了。
“你們在干什麼!”
一聲怒吼從他們身後響起,年年一回頭,就看到是賈誼在不遠處怒視著他。瞪得他心里發涼,剛才的對話,不知道賈誼听進去多少。
他們是不是暴露了?
男孩有點心虛,握著魚兒的手就更緊了。魚兒的嘴皮子動了動,想要解釋,但又不能說出來。
考試作弊還怎麼解釋啊,賈誼人品端方,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要是讓她爹知道真相了,年哥兒和她都得遭殃。
兩人不約而同的,口風都極嚴,說多錯多,干脆就不說。
那也就不會錯。
賈誼陰沉著臉,把太子趕出他家,才回頭來盯著女兒。他背著手,走進去女兒的閨房,都說女大避父,他這幾年很少進這兒。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
魚兒的妝台上放了一只青白瓷的花瓶,胎質細膩甜美,是諸侯才有資格用的好東西。還有木床的床簾,是上好的青紗,粗看不起眼,但是細看會泛出如同孔雀毛的光華,不是他這種小門小戶供得起的。
再打開女兒的妝盒,一個八歲小女孩能有多少首飾?
姑娘還沒梳發髻呢。
賈誼打開木匣子,他留意到有兩雙銀鐲子,還綴著一個拇指大的鏤空小香籠。這是在貴族小姐當中流行的新款,可以塞香丸,聞著手腕會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哦,這對鐲子不貴,勝在精巧。
可是賈誼記得清楚,他和苗氏都沒給女兒買過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
妝盒旁邊有另外一個檀木小盒,里面裝著一個小瓷瓶。面無表情的老父親打開木塞,把瓷瓶里面的東西倒出來,果然是一粒粒小香丸。
用手指捻開,質地很細膩,香氣悠遠,用的是昂貴的材料。
賈誼分辨不出是藥材什麼做的,反正他知道,這瓶子小香丸用他一個月的薪水都買不起。
“魚兒啊……”
“你是不是……”
父親的問話,讓小姑娘害怕極了。她往後縮了縮,以為父親看出了事情的真相,發現她藏了好多年哥兒買的好東西。
賈誼深吸了一口氣,他真的不生氣。他望著女兒的小個子,她才那麼小啊,她被人哄了去,但這都不是她的錯。
都怪太子!
“你是不是和太子早戀了?這些東西是不是他送你的?”
“啊?”
魚兒愣了愣,東西是送的不假,可是她沒和年哥兒早戀啊。
他們倆是啥關系,是不正當金錢交易啊。
並非不正當男女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