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靖又提問甦軾︰“朕看了，你的文章的確是好。朕問你，你認為漢朝賈誼為何不得重用？”
甦軾略加思索，答道︰“學生以為，賈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識不足也。其過湘江，憑吊屈原，自傷哭泣，至于夭絕。若他復振作，未必不能得文帝重用。”
大甦的意思是，賈誼有才歸有才，可是他心氣小，把自己給作死了。若是賈誼長壽，應當會得到重用。
蕭靖听完，說︰“朕希望你，永遠不要成為賈誼那樣的人。”不要因為別的大臣排擠你，就失去信心。
甦軾品著這句話，陛下這是從側面說他有才能？
開玩笑，他怎麼可能會落到賈誼的那個下場呢？
蕭靖︰你比賈誼慘多了，你都蹲大牢了。
蕭靖︰希望大甦的未來不要那麼坎坷吧。
皇帝陸續問過幾個考生，最後點到的人是甦轍。他問︰“若朕派你去出使遼國，你會如何？”
甦轍心思一動，前些日子擄走他的那個陌生人，居然給他押對題了！
他朗聲答道︰“不畏穹廬三尺雪，只怕胡人問大甦。單于若問吾家世，莫道今朝第一人。”
真是好大的口氣，考試成績還沒出來，小甦居然敢說他哥是第一人。
甦轍性情內斂，不意味著他是一個社恐加笨蛋。殿試是要出風頭的時候，有才學不應該藏著，應當展示出來才對。他自知考不上前五，可是他有兄長。
他猜測兄長應當在前五的名次，甦軾興許當上狀元。
“好一個今朝第一人！”蕭靖樂得拍手，“那就點眉山甦軾為第一人罷了。”
皇帝金口一開，考試成績自然是板上釘釘。甦軾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他看向他的弟弟，弟弟怎麼，怎麼會這樣——
嗚嗚嗚嗚，弟弟他太好了。
弟弟他夸我天上地下第一厲害。
大甦激動之下，不由得淚流滿面，情緒不能自控。他想要沖出去抱著弟弟，大喊一聲︰爹，娘，我考上狀元了，你們高興嗎？
作者有話說︰
我下午時候刮到指甲，差點翻甲了，打字的時候有點慢，外加查了很多資料，所以這一章現在才寫好。
有參考北宋嘉 二年考生資料，有引用張載的名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老張本人“少喜談兵”。
曾鞏和族弟、堂弟多人通過這次科舉。
有引用甦軾《賈誼論》︰“……觀其過湘為賦以吊屈原，紆郁憤悶， 然有遠舉之志。其後以自傷哭泣，至于夭絕……嗚呼！賈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識不足也……”
有參考甦軾《送子由使契丹》︰“單于若問君家世，莫道中朝第一人”。
有參考甦轍出使契丹的途中所作“北渡桑干冰欲結，心畏穹廬三尺雪”“誰將家集過幽都，逢見胡人問大甦”。感謝在2021-09-09 22:24:09~2021-09-11 21:47: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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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8章 番外︰出使
◎出使遼國◎
甦轍考完殿試之後, 得知大福對他娘有救命之恩。他感動于趙小娘子的善良，渴望求娶這樣一個好姑娘。
誰知陛下讓他擔任正旦副使, 真的安排他去出使遼國！
“這幾年遼國不太平。”甦軾打听到一些消息, 特意告訴弟弟，“听聞是遼國的皇叔跟皇帝在爭斗，斗得可狠了, 各路起兵紛爭也有不少。”
甦轍沉默了一瞬，出使是有風險的，搞不好會丟掉性命。可是作為一個臣子, 他願意肩負這樣的使命。
他想到趙小娘子。
何必呢？
何必要耽誤人家呢？
一切等他從遼國回來, 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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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薄得像清晨太陽光的情誼，聯系得少了，便會被時間沖淡。當上官的甦轍更忙了, 他在半年內學習契丹語和契丹風俗習慣, 他是一個聰明人，能把哥哥的詩翻譯成遼國的語言。
而甦軾的名氣則更大了。
他在二十歲這一年考中狀元，人十分年輕，說是天才並不為過。想要和他結親的人家絡繹不絕，家里有閨女的老爺們差點把甦家門檻踩破了。甦洵經常借口上班躲出去，而程氏大多數情況下沉默寡言。來說親的媒婆講得女方家庭天花亂墜，千般萬般種好處, 程氏一句話都不接。
她先前得了中風這種病，語言功能受到損傷。比起那些眼盲、全身癱瘓的患者，她姑且算是比較幸運的那一個。程氏被女兒八娘照顧得很好，她恢復了三四成能力, 可以說一些短句。
至于要想恢復到原來的水平, 大夫說了, 還需要繼續治療一段時間。
程氏挺知足的，她做人很惜福。她想的是，自己的兩個兒子如今高中，這是天大的福氣。她從來沒有埋怨老天爺讓自己生病，因為上天對于甦家已經足夠厚愛了。
甦氏一門三個男人，全部當上官兒，連帶八娘這樣的女子，能夠嫁給宗室為妻。
如果這不叫大運氣，誰家能有大運氣呢？
“娘，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身上哪兒不舒服，一定要跟爹爹和哥哥講。若是你不好對著男子開口，找大姐姐也可以。等嫂嫂進門之後，你就好好享福吧。。”
甦轍出使遼國的前一日，甦軾相看好婚姻對象。甦軾看中的小娘子姓王，王小娘子自幼飽讀詩書，是一個文化人。而且王家和甦家是老鄉，皆祖籍眉山。王小娘子的父親考上進士，這門親事是門當互對。
“不知道我能不能趕上哥哥的訂婚酒和喜酒。”甦軾買了一壇好酒，半扇豬肉，“如果趕不上，這頓當是我提前吃了哥哥的酒席，賀哥哥新婚！”
“子由想的倒是美，哪里有新郎官在席上掌勺的？”
甦軾橫了弟弟一眼，他砍下兩只豬蹄，笑呵呵地丟進去鍋里煮。
老甦給兩個兒子取了表字，長子叫子瞻，次子叫子由。甦子由吃完這一頓味道甘美的東坡豬蹄，背著行囊，離開了家。
在出使遼國的團隊中，甦轍和另一個年齡相仿的年輕人很聊得來，結交為朋友。
韓相、韓琦的長子韓忠彥。
韓忠彥只比甦轍大一歲，他有一個當宰相的爹爹，真是當朝的官二代。要說是無才無學的草包官二代，皇帝肯定不願意把人塞進去出使團，讓這種人過來刷資歷。
甦轍看著朋友的臉，心想他以後有機會，定要親自上門拜訪韓相公（“相公”是宋代對宰相的尊稱）。當兒子的長成這樣，當爹的到底有多帥？
小甦本身對韓琦十分崇拜，他在考過禮部會試之後，曾寫下一篇《上樞密韓太尉書》，流傳到坊間。他寫文章，一來展示自己的才學，二來希望能夠見到韓相公。
可惜韓琦不見他。
韓琦沒有接見這一屆科舉的任何一個考生，並非是看不起人的意思。他身為朝廷重臣，理應避嫌，不然以後甦轍高中了，旁人說一句“韓相與這個考生交好，所以這個姓甦的考生高中”。
這下可是大家跳進河里都洗不清！
甦轍想明白事情的經過，他猜想韓琦不見自己，一定是有緣由的。眼下，他雖然不曾見過韓相公，可是他見到韓相公的兒子！
蕭靖之所以同意將韓忠彥塞進去使團，原因無他，小韓他長得帥啊！大宋的使團不僅有外交人才、文化人士、武力保證，同時還有門面擔當。
韓忠彥就是這一屆的門面擔當。
年輕人身材修長，劍眉星目，唇紅齒白，氣質上佳。小韓不說話的時候，很能唬得住人。
只是他一說話就露陷了。
“子由子由，你的契丹語說的真好啊！”
“子由子由，這個梨那麼黑，你竟然吃得下去。”
“子由子由，我家有好多書，等回到東京，我邀請你來家中的藏書閣。”
甦轍︰“……”
韓忠彥驚訝的眼神，弄得甦轍嘴里的半口凍梨，險些嗆在喉嚨那里。小甦吸了一口冰涼的梨汁，語氣十分快樂︰“等會去東京，我一定會去你家拜訪。”
他是想見到韓相公的。
招待大宋使臣的遼國接辦使，是一個面容和藹的中年大叔。他看到一行宋人，先說︰“听聞大宋出了一個大才子，叫甦軾，只恨我的書讀得不夠多，未能解讀文章的精妙之處。”
“這有何難？”韓忠彥指著身邊一人，“子由是甦子瞻的弟弟，哦，他就是甦軾的弟弟！”
遼國使臣十分驚喜︰“甦大才子的弟弟，既然能出使，你肯定也是才子！能否請這位甦大人為我等講學，講講東京的好文章，讓我等沾一些文氣。”
說著，一群契丹人要迎甦轍于上座。
“使不得，使不得。”甦轍連連擺手，心里暗道不好。契丹人為何對他如此熱情，難道真的是因為哥哥的文章好嗎？
在座的都是老狐狸，也就哄一下韓忠彥這種傻白甜罷了。
大宋使團的正旦正使看了遼國使臣一眼，眼神瞬間變得十分銳利。甦轍得知陛下有禁書令，別說是真正的軍事機密，連帶一些內部的文章是不許流傳到遼國的。
契丹人在套話呢。
小甦含笑道︰“兄長的文章篇幅太長，典故又多，想要完全講透，估計能講上好幾個月。不如我給大家講一個兄長親身經歷的故事吧，其中的典故用得極妙，如今想來，我依舊會捧腹大笑。”
“講故事，講故事！”韓忠彥起哄道，這會兒出國旅游，他可不稀罕听長篇大論的文章。
其他大宋官員都說講故事好，遼國使臣見此情況，只能無奈道︰“有勞甦大人為我等講一講關于甦大才子的故事。”
甦轍潤了潤嗓子，娓娓道來︰“在參加會試之前，有六個同屆的考生邀請兄長到樊樓赴宴。大家都知道，樊樓是東京最好的酒樓，那里的菜色十分美味，價值不菲……”
“竟然有這樣的好人？”韓忠彥小小地驚呼一聲。
“那一日，他們總共點了六個菜。而這六人暗自約定，說吃飯之前要行酒令。酒令必須包含一個歷史典故，又暗合桌上的菜品。誰的酒令說的中，他便能獨享這一道佳肴。”甦轍看著今日遼人招待的酒席，光是肉類都有七八種，心想遼人在這一方面十分大方。
遼國使臣是個聰明人，他一下子想到疑點︰“六個菜，七個人，豈不是有一人什麼也吃不到？”
“正是！”甦轍接著說，“第一個考生指著一盤魚肉包子，道姜太公渭水釣魚！”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這個典故的歷史十分悠久，在座的所有人都听懂了。遼國使臣覺得十分有趣，伸手夾了一塊契丹特色的牛頭魚肉。
“那個人說完，端走一整盤魚肉包子。”甦轍說，“第二個人，他看上了案上的醬馬肉，他把盛放醬馬肉的盤子放到自己的身邊，說秦叔寶長安賣馬。”
“秦叔寶，秦叔寶……”有遼人緊緊地皺著眉頭，秦叔寶是哪一位人物。
韓忠彥高聲搶答︰“秦叔寶就是秦瓊，唐朝名將，他是太宗皇帝的心腹將領。”
“原來是天可汗手下的大將！”遼人知道天可汗，他們對那一位人物肅然起敬，順帶覺得秦叔寶是很了不起的人。
“席間可有羊肉？”有人很感興趣地問，應該是有吧。
“有的。”甦轍接過旁人遞過來的烤羊肉，“第三個人，將一盤羊肉搶到自己的懷里，說甦子卿貝湖牧羊。”
但說甦子卿是誰，有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一說甦武牧羊，好多人露出煥然大悟的表情。
甦轍︰“這個時候，案上還剩下三道菜，一道是肉丸子，一道排骨湯，最後一盤是青菜。一人說了張翼德賣肉，拿走了肉丸子，另一人說關公刮骨療傷，要走了排骨湯，最後一任說諸葛亮隆中種菜，把青菜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