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鵬和他夫人的音容笑貌,俞斯年已經記不清了,不過母親在謝家艱難,唯一有所來往的只有謝鵬的夫人,記憶里是個溫和寬厚的女人。
謝晟風周歲那天,謝家大辦,外頭是觥籌交錯的名利場,人聲鼎沸,而他隨著母親一起去見這位三嬸,她將肥嘟嘟的團子一點也不客氣地交給了5歲的他,轉頭跟母親說話。
耳邊是母親難得輕松的笑聲,他抱著奶團子,只見謝晟風一點也不認生,直接往他臉上胡亂吧唧,傻兮兮地糊了他一臉口水,他輕輕戳了戳那軟糯的臉頰,也高興地喚了一聲弟弟。
那也是最後一聲。
後來……俞斯年的回憶突然被一聲怒吼給打斷。
“不可能!”謝敏達終于暴怒出聲,在未婚妻異樣的目光下,他額頭青筋直蹦,說,“就算我有前任,也早就斷了,不可能留下孩子!這點謹慎我還是有的。晟風,你就算嫉妒我,也別拿這種事情誣陷我,今天是我的喜事,你我有什麼恩怨,換個時間來我奉陪到底,現在請你尊重我的未婚妻,不然,馬上給我出去!”
這時,謝清也走出來安撫,他哪怕心里惱火,恨不得直接掐死這個佷子,面上也是和和氣氣,仿佛對待一個頑劣的孩子,好言好語道︰“晟風,我知道三弟和弟妹走得突然,你一直不肯接受,這些年叛逆大家也都理解,但這不是你傷害家人的理由!你要有什麼難處,跟大伯說,再困難,我都給你辦好,你今天酒喝多了,就不要讓大家看笑話,太不體面!”
謝晟風聞言露出可笑的表情,他將酒杯隨便塞給身邊人,轉了轉左小手指上的戒指,淡淡道︰“體面?那姑娘還是個在讀大學生,2年前連書也不讀了,直接回老家,跟學校斷了消息。本來一直不出現也就罷了,可惜老家風言風語,孩子吃穿用度都要花錢,根本遭不住只能回來了,對了,她現在住在摩侖大廈幾零幾來著,大哥,熟門熟路的,你還記得嗎?”
這話一出,暴怒的謝敏達好似被一把掐住了喉嚨,瞪凸著眼楮,難以置信地看著謝晟風,胸口好似老舊的風箱一起一伏,蠕動嘴唇,機械道︰“你怎麼知道……”
然而話一出口,他立刻住了嘴,然後慢慢回頭看向身邊的未婚妻。
第22章 八卦
甦小姐終于回過了神,听到這一句,渾身僵硬,她機械地往後退了退,難以置信地看著未婚夫,仿佛第一次見識他,全然陌生。
她的左手下意識地遮擋右手中指上的戒指,是方才謝敏達單膝跪地求婚時送她的,碩大的鑽石象征著愛情,如今更似一個諷刺,見證了謊言,令她難堪。
甦父甦母直接走到女兒身邊,將人拉到身後,甦父陰沉著臉色,忍著怒氣,秉持著風度沒有一腳踹向謝敏達,而是冷冷看向謝清,“謝總,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交代?”
這種豪門公子,之前有過幾個女人倒也勉強能接受,誰讓女兒喜歡,謝家小子也追得熱情,誰見了不得稱贊一句男才女貌,登對,于是終究同意了。
但沒想到這大少爺不僅私生活糜爛,竟然還弄出了私生子,這甦父甦母如何能忍?這是不是表示謝敏達想要在生米煮成熟飯,領證結婚後無法改變之下,才暴露出真面目?
這太可怕了!
“這只是臭小子的一面之詞,不能信,甦老弟!”謝清當場發現不對勁,連忙跟未來親家解釋,但這顯然蒼白無力,于是信誓旦旦又意有所指地補救道,“你們放心,我們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復,絕不會影響到這兩個孩子。”說完又和顏悅色地看向甦小姐,柔聲勸道,“曉晴,敏達有多喜歡你,你是感受得到的,不要為了這種莫需要的事,影響了你們之間的感情!”
“大伯,你這滿意的答案不會是打算悄無聲息地把人母子給……”謝晟風適時地插了一句,而這懶洋洋的話令謝清的臉色驀地一變,也讓甦曉晴的目光染上了驚懼,忍不住又後退了一步,躲到了父母身後。
謝清終于擺不下那虛假的和善,額頭青筋畢露,忍無可忍地厲聲道︰“謝晟風,你不要血口……”
“哎……大哥,別沖動,現在這法治社會,這麼多人听著,你怎麼會干這種事,別著了這小子的當了。”這時,謝章忽然站了出來,看似好心提醒,卻讓謝清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仿佛喉嚨里堵了一口憋屈的氣,無論怎麼說都是錯。
謝章又佯裝生氣地瞪了謝晟風一眼,以長輩的態度教訓道︰“萬事講究證據,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都得先調查清楚。今天邀請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咱們家這點破事就不要再丟人現眼了。”他朝周圍充滿歉意地一笑,回頭又對謝老爺子道,“爸,你累了吧,要不今天就到這里。博文,你送爺爺回去,我把客人送走。”
這一步台階給的好,謝老爺子很清楚跟甦家婚事肯定是不成了,但是做不成親家,總不能多一個敵人,于是他對甦父道︰“小甦,謝家有愧,是子孫不爭氣,讓你們在今天難堪了,老頭子有些話要跟你說,你送我一趟,可好?”
甦父滿臉是怒氣,但老爺子開口,終究沒有說出難听的話,他跟甦母互相看了一眼,沉了沉氣,冷靜道︰“是這倆孩子沒緣分,老爺子,我送你回去。”
兩家很快統一了默契,不論謝家會給多少賠償,如何安撫孫家,都打算私底下解決,來往的賓客已經听了這一八卦,也算心滿意足,回去正想與人分享這個談資。
然而總有一根攪屎棍不肯放手,非得讓所有人都下不來台才行,只見那不遭人待見的謝晟風輕輕一笑,朗聲道︰“證據啊,我有,為了怕那對母子踫瓷,我簡直為大哥操碎了心,特地給做了親子鑒定,結果……”
“閉嘴!”這會兒,老爺子終于動氣,他冰冷冷地打斷謝晟風的話,一字一句地盯著他道,“你跟我來。”
雖然從謝敏達的反應來看,謝晟風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但畢竟沒有確鑿,總還有遮羞布蓋蓋,沒想到這小子這麼混賬,竟然不管不顧當眾將謝家的臉面往地上丟,還嫌不夠髒又使勁地踩了兩腳。
謝老爺子再好的涵養也動了怒。
在謝清父子殺人的目光下,謝晟風終于閉上了嘴,聳了聳肩,恍如閑庭漫步般,有恃無恐地走向老爺子,一把擠開謝博文,握住了輪椅的扶手,一臉孝順地說︰“爺爺,我幫你推。”
沒什麼不情願,似乎就等著老爺子這一句話。
隨著他們一走,鬧劇終于謝幕,客人們也無需謝章送,都很有默契地離開會場,一路上竊竊私語,這顯然比無聊的酒會有意思多了,想必不用一天,謝家私生子,兄弟鬩牆,豪門恩怨的消息就會不脛而走。
俞斯年望著那對祖孫離開的背影,眯了眯眼楮。
謝章的暴行,這位爺爺並非不知情,小小的孩子也曾寄希望于他的阻止,然而謝振海不過是不痛不癢的斥責幾句,讓謝章不要做得太難看,以免傳出去有失體面。
所以後來謝章關起門來打,傷勢不重連醫生都不請,因為這樣就不會有失體面了。
如今這個臉面被另一個孫子當眾撕下來,俞斯年回想剛才老頭子的臉色,之前陰霾的心情一掃而空,不由地露出一絲愉悅。
這時,方杰很有眼色地將手機遞給自家老板,並且不憋好屁地朝他擠了擠眼楮,“董事長,鄭先生找您。”
說完,立刻找司機去了。
俞斯年看到手機上的照片,已經不是夜色靜如水,花園剪刀手,鄭大少爺見沒有回復,又時不時地發個探門冒泡的表情包過來,間隔也不久,就平均5分鐘的樣子,一路刷著存在感,顯然今晚不跟他燙一下電話粥,大少爺就不準備入睡。
說來他倆從來沒有聯系這麼頻繁過,哪怕是剛結婚的時候,也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此時可刻,俞斯年看著手機被頻繁置頂的那個頭像心情有那麼點微妙。
但很快,五分鐘一到,那頭又掐著點發過來一條信息,這會兒不是表情包,而是鄭大少爺的自拍照。
只見鄭殊隨意地躺在臥室外的沙發上,腦袋枕著扶手,姿勢散漫而隨意。
他似乎剛洗完澡,還有些濕潤的細薄劉海下,那雙帶笑的眼楮微微彎著看向鏡頭,似乎能透過玻璃看到千里之外的人。
他的胸前還擱著一杯草莓奶油蛋糕,被舀了一個角,那根精致的金屬花勺正被鄭殊叼在嘴里,唇邊還不小心點綴了一點頑皮的奶油,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怎麼,沒有擦去。
也許是因為手機美顏的效果,亦或者熱氣蒸騰讓青年的臉龐白里透紅,敞露的鎖骨都水潤的晃眼,那雙清澈的眼眸暈染著一圈圈光亮,難得干干淨淨,連同那被早早丟棄的青春朝氣也一並帶出來。
俞斯年忽然想到這小子的年紀其實不大,跟他結婚的時候才19歲,現在依舊還能抓住青蔥年少的尾巴。
就是可惜鄭少爺素來“特立獨行”,不願老老實實地呆在花錢買來的象牙塔里燻陶,非得跟著狐朋狗友混跡社會,在亂七八糟的場合里腌制出一身令人退避三舍的不良味道。
俞斯年早些時候還想掰正一下,結果被滿身帶刺,見面開嘲的大少爺生生熄了想法。
本以為這位早已無藥可救,沒想到歪脖子樹還有自我糾正的一天,就挑著他想離開鄭家的時候。
俞斯年忽略鄭殊刻意敞開的鎖骨誘惑,心下有那麼點欣慰,便客觀地回復道︰[嘴角沾奶油了。]
那頭仿佛就等著他的消息,只見剛一發送,一個視頻電話就冷不丁地打了過來,俞斯年一個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移開的手指恰巧滑到了接通鍵,可謂是秒接。
“……”
那邊發起邀請的鄭殊顯然沒想到自己有這麼好的待遇,一時間大眼瞪小眼,沒來得及發出聲音。
“俞董,還沒走呢,要不一起?”忽然,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俞斯年轉身,只見一輛賓利放下車窗,喬董正坐在里面朝他打招呼。
于是他順手掛斷視頻,又淡定婉拒,“謝謝,車子馬上就來,您先走吧。”
喬董年紀不小,但眼楮卻非常尖,雖然俞斯年掛斷地快,但依稀已經看到了一個人影。
像他們這種身份,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輕易接視頻,看來那一位分量不輕。
喬董有些惋惜自己下手太晚讓人捷足先登,于是也不再多說︰“行,那下次見。”
俞斯年抬手與他揮別的時候,正好方杰來了,“董事長。”他下了車,打開後座的車門,恭敬的請老板入座。
俞斯年坐進車內,終于有空重新應對鄭殊,但他倆顯然還沒到相思即見的份上,于是他仿佛公事公辦地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鄭殊沒有為被掛斷視頻而生氣,看到那邊的人影晃動,大致清楚發生了什麼,也自然地岔開話題,“斯年哥,你剛才是在參加宴會嗎?”
俞斯年回答︰“豐裕組織的酒會。”
一般這種場合,手機都在助理那里,所以也變相地回答了為什麼長時間沒有回復消息。
“豐裕……”那頭的鄭殊琢磨了一下,不確定道,“我好像听說過。”
坐在寬敞的後座上,緊繃了一天的俞斯年放松下來,他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順便摘下眼鏡,捏了捏俊挺的鼻梁,回答︰“地產業的龍頭老大,謝氏控股。”作為萬煌的大股東,鄭殊無知的令俞斯年感到深深的無力,但不意外。
鄭殊對這些不感興趣,可他忽然意識到,“謝氏?”
“嗯。”
“那你知道謝晟風嗎?”
原本漫不經心陪著說話的俞斯年听到這個名字,微微一愣,眉頭稍稍皺起,不答反問︰“你認識他?”
鄭殊瞬間確認了,笑道︰“不認識,但听說過。”
那可是鼎鼎有名的主角攻,跺一跺腳地面都能震三震的人物,他們鄭家在對方飄飄一句話下,輕輕松松破了產,他能不關注?
雖然中途因為鄭殊的插入,有些劇情已經發生了改變,但是對于這種命運之子,鄭殊在敬而遠之的時候,還是免不了好奇。
特別是他清楚這位風流倜儻的霸道總裁,在某一天會遇到他生命中的克星,從此踏上愛與不愛,誤會與後悔,戳心戳肺並駕齊驅的漫漫追妻之路,想想還挺酸爽的。
想到這里,他又忍不住打听道︰“斯年哥,你見過他嗎?”
“嗯。”剛剛見過。
“長得是不是很帥?”
作為主角攻,那必須俊得不像話,鄭殊記得第一次出場光外貌描述都得三個段,只要是人多的地方,全場喜好女的瞬間黯然失色,眼神里不是嫉妒就是羨慕,而性向男的不論多高傲,立刻神魂顛倒,拋去矜持。
俞斯年︰“……”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微妙,一時間懷疑鄭殊問此的動機。
第23章 投喂
鄭大少爺私生活比較亂,身邊一直圍繞著形形色色的男女,好不容易有個定下來的林夕,結果卻包藏禍心。
俞斯年其實很希望他能開展一段健康的戀情,找一個稍微能干一些,正派一點的媳婦,但從來沒想過連京市謝家都有他的菜。
想到謝晟風在會場上鬧得那一出,俞斯年就知道這個堂弟一副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勃勃的野心,像鄭殊這種單純到愚蠢,一個小小的林夕都能將他玩弄于鼓掌之間的人,在謝家老三手里根本走不過一個來回,後者可比林夕危險的多。
于是他不等鄭殊追問,就直接轉移了話題,“今晚順利嗎?”
一提起這個,鄭殊就來勁了,“順利,當然順利,沒看到我10點不到就回家了嗎?都不用跟你特殊說明。”
俞斯年想到那張刻意凸顯的大門和花園的照片,忍不住笑了笑。
那張被隨手擱在辦公桌下抽屜里的手寫保證書,沒想到主人會如此重視,這讓俞斯年覺的自己對待的態度有些過于敷衍,心想著回頭找個文件夾妥善保管起來。
“對了,你等一下。”這時,鄭殊從沙發上跳起來,然後自顧自地跑開了。
俞斯年靠在座椅上,拿著手機支著腦袋,望著窗外耐心地等著,他听到鈍鈍的腳步聲,眼前仿佛能看到鄭殊懶得穿鞋,光著腳踩在地板上吧嗒吧嗒的樣子。
很快,腳步聲停下,鄭殊說︰“我把成果拍給你看。”
似乎為了騰出雙手翻閱什麼,他將手機側頭夾在下巴下,嘴巴跟麥克風靠得很近,以至于說話的聲音透過耳麥,連同呼吸一同放大在俞斯年的耳邊,明明在千里之外的兩地,卻無端顯得格外親近。
俞斯年下意識地從耳邊拿開手機,切出界面,然後接二連三的照片就傳了進來,是幾分文件。
他按在屏幕上的手指微微張開,將照片擴大,也讓他清晰地看清了內容。
一張清單詮釋了鄭殊今晚的收獲,一份份簽完字的協議給予了落實,簡直干脆利落,非常漂亮。
“那些轉賬現金是要不回來了,我查過林夕的賬戶,花的干干淨淨,將他賣了也湊不夠數,所以我換了點別的東西,其余的,也算大差不差了,斯年哥,你覺得這事我辦得還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