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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無熾其實並不將月明峰放在眼里。
在七星劍宗,除了掌門所在的七星峰外,玉虹峰、落霞峰,才是六座山峰中的翹楚。隨後是長水、月明,還有青龍峰。磐石峰當然墊底。
然而,月明峰的岑峰主乃是化神期初期修為,不可小覷。
他們平時行事低調,沒想到今日竟然出來多管閑事。
嚴無熾衡量完利弊,看風如織朝自己走來,想了想,先笑道︰“風仙子,久仰大名。請問仙子可是南州‘霹靂老祖’,風北幽風前輩的後裔?我出自北疆嚴家,家中有一堂姑奶,便是嫁到了南州風家,她名喚……”
風如織打斷了他︰“我出自凡人界,並非世家出身。”
“……”嚴無熾臉色一變。
風如織並不給他面子,冷冷道︰“你以威壓欺人,我便也以威壓欺你,讓你知道世上強者如雲,不要有一點小小修為,就自鳴得意。磐石峰弟子都秉性敦厚,你為何欺辱他們?”
她嚴厲指責,嚴無熾氣得咬牙切齒,但礙于修為差距不好發作。他譏諷道︰“敦厚?偷靈草,辱罵劍尊,也算是敦厚嗎?”
幾人都看向嚴無熾,就連桑竹,也並不知道大師兄到底做了什麼。他只是听人說,大師兄被人吊起來打,就趕緊回去報信了。
嚴無熾指著大師兄,嘴都快裂到耳根子了,笑著道︰“這位磐石峰的首席大師兄,今日破曉時分,鬼鬼祟祟出現在我玉虹峰靈田附近,我門弟子上前照例詢問,他做賊心虛,逃竄時將靈草遺失。此草名喚‘亡 草’,整個七星劍宗,只有我玉虹峰獨有,不是他偷的,又是誰呢?”
他朝後招了招手,立刻有師弟上前,呈上一顆靈草。
日光下,草身瑩瑩發光,像是凡間的翡翠,卻不知為何起了這個古怪邪門的名字。
風如織仔細看過,道︰“我曾在《幽冥草木經》一書見過這種草,此草常常用于煉制高階丹藥,對經脈堵塞的修士,有奇效……”
嚴無熾哼了一聲,道︰“想不到,風仙子頗有見識。听聞磐石峰有人再度渡劫失敗,身受重傷。我想,這不會就是他上我玉虹峰偷靈草的緣故吧?當真是、手足情深吶。”
他一通挖苦,幾人都看向大師兄,等待他的解釋。
大師兄剛剛服用了靈藥,現在恢復了些許精力,他費勁張開嘴為自己正名︰“我沒有偷靈草……”
嚴無熾冷笑︰“我玉虹峰靈田,每隔十丈,都有留影石,十二個時辰不斷地記錄。你不肯承認偷靈草,那你倒是說說,你為何在破曉時分,出現在靈田附近?”
大師兄猛然想起那兩位外門弟子。
他生性醇厚,想著別人出于善意提供了消息,自己是萬萬不能再出賣別人的。
但是,他又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沉默。
嚴無熾大笑︰“無法解釋了吧?你——”
話音未落,就被宋恬打斷了︰“我听聞,玉虹峰靈田,乃是化神期修為的陣法師親自打造的,陣法一絕……”
“那當然有。”嚴無熾得意洋洋道︰“我玉虹峰門下陣法,乃是三位化神期大能合力打造,閑雜人等,修為在元嬰期及以下,闖入直接絞殺……”
宋恬道︰“我師兄是元嬰期以下。”
第5章 第005章︰棄權
嚴無熾聞言,在心里冷笑。
他暗想,就你們,也配元嬰期以上?
然而話在心里還沒說出口,他猛然發覺這事兒有點不對勁。
昨夜,磐石峰的雜魚並沒有進入靈田,整個後半夜,他一直在密切關注林苦寒的行蹤,幾度撤走守衛,給對方創造機會。
只可惜,林苦寒在靈田外轉了又轉,快破曉了,也沒進去。
這個宋恬剛剛是在套他話,給她師兄開脫。
好險!
嚴無熾擰起眉,叱責道︰“胡說八道!你磐石峰沒有靈田,見識狹隘,當然不知低階修士踏入靈田,需要佩戴靈玉……他定是偷了我們玉虹峰門下弟子的靈玉……”
宋恬冷淡道︰“你眼中見識狹隘之人,當然不知靈玉之事,又如何進去。”
“……”
玉虹峰小弟子忍不住偷笑,嚴無熾回頭,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
烏雲遮住烈日,遠處蒼穹隱隱有雷聲,暴雨將至。
風如織不禁望向宋恬,恰好她的白衣被狂風吹起,獵獵作響。
風如織抿起一個柔和的笑容,但再看向嚴無熾時,並不掩飾眼底的厭惡之色︰“嚴無熾,麻煩你隨我走一趟。”
“去哪里?”
“七星峰,懲戒堂!”
話音剛落,瓢潑大雨嘩啦落下,但在風如織的法力加持下,只有玉虹峰眾人被淋成落湯雞。
嚴無熾忽然仰天狂笑。
忽然,他一甩衣袖,扭過頭,瞪著眾人,惡狠狠道︰“你們也配!想讓我上懲戒堂,那得讓我師父點頭!”
“走!”
暴雨很快洗刷去玉虹峰眾人的背影,風如織垂下眸,很輕地嘆了一口氣。
但她很快,用堅定的語氣道︰“磐石峰的師弟、師妹,你們請放心,我一定會上玉虹峰,給你們要一個公道!”
……
歸來已是傍晚。
雨停了。
多余的雨水順著黛色瓦片,順著屋檐滴滴噠噠落下,草棚里的鴿子在咕咕咕。空氣里透著潮濕而清新的味道,溪水也漫了一點出來。
大師兄躺在竹榻上,听著桑竹的數落。
“虧你還是好心,想著給他隱瞞。”他忿忿道︰“玉虹峰那兩個外門弟子,恐怕早就得了嚴無恥的命令,專門設下圈套給你跳。他這個人,既無恥,又歹毒……”
“師弟,不要以惡意揣摩他人。”大師兄閉著眼道。
桑竹氣得扭頭尋求宋恬的支持︰“師妹,你看我說得對不對?”
宋恬正在竹榻旁,坐著矮凳煮藥,大門半開,另一側擺著濕漉漉的鞋和打濕一地的傘。
“我不知道。”她在爐邊搖著扇子,托著腮道︰“是不是已經不重要了,我現在比較擔心風師姐,這事本不該牽扯到她。”
“是啊,”桑竹抱著手,道︰“以往听人說起月明峰大師姐好,總覺得她很虛偽。可今日一見,她肯幫我們,確實挺好的……”
大師兄忽然道︰“她不會有事吧?”
桑竹道︰“誰知道?玉虹峰向來護短。”
“啊?那怎麼辦呀!”
廂房內藥香濃郁,宋恬揭開藥壺的陶蓋,將黑亮的藥汁倒入青花瓷碗內。她捧給大師兄,卻見他急得都坐了起來。
“不會的。”宋恬細聲安慰他︰“風師姐不會有事,誰都會看著月明峰峰主的面子。”
大師兄聞言放下心,他眉頭都不皺,大口喝起了藥。
“可我們就不一定了。”桑竹在一旁涼涼道︰“沒有公正,像個笑話。他們看不起我們,也看不起師——”
“別說了!”大師兄忽然重重地放下碗,看著他。
“有什麼不能說嗎?難道你就要被人白打一頓,白曬一中午嗎?!”他急了,雖然被曬的人不是他,但他也切實挨了一頓打。
“還有師妹——”他指著宋恬,心里早就憋瘋了,恨不得一口氣說完︰“一直讓我們忍忍忍,你知道那些人怎麼說她嗎?我、我……我每次都恨不得打,但是你每每,都攔著我,不讓我動手,讓別人欺負到我們的頭上來……”
他越說越是難過,兩行淚撲簌簌落下,嗚咽著道︰“我也知道啊!你都是為了我好,嫌我修為低,上去也是被羞辱……但是我這一口氣,實在是咽不下……”
大師兄瞪著他,眼神越來越悲哀,最後別過眼去,偷偷用袖角擦拭眼底。
他知道,自己早就是個廢人了,但是師弟、師妹不一樣。
在師妹沒有上山之前,桑竹也算是個天賦極佳的弟子。最開始,桑竹是被玉虹峰選去的。
思及此處,大師兄忍不住嘆氣︰“若是當初——”
“別給我提當初!我不後悔!”桑竹怒道︰“玉虹峰算什麼混賬東西!當年,只因我出身凡人家庭,他們硬把我編入外門弟子,每日做最重的活,受盡冷眼……”
十幾年前,桑竹初入劍宗時,也是玉虹峰靈田中的一員。
每日做最重的活計,遭最多的白眼。
別說修煉,就連睡眠的時間都不足。
若是想出頭,就得拿出諂媚的勁兒來,討好內門弟子,才能換個小管事當當,抽空修煉。
桑竹氣不過,毅然退出玉虹峰。
當年的七星劍宗,無人肯再要他,最後磐石峰峰主收留了他。
所以玉虹峰弟子,都叫他‘叛徒’。這些年,沒少給他使絆子。
桑竹自己也心灰意冷,看破一切。到了磐石峰之後,每日睡大覺,懶得修煉了。
兩個師兄都在偷偷落淚,宋恬默默刷了碗,又向藥罐中加了點水,這才淡淡道︰“怕什麼?我不在乎。”
桑竹看著她。
“大師兄總是好奇,我為什麼買那麼多留影石。”她凝望著藥罐里,自己駐顏後的十六歲模樣,輕輕笑了笑,道︰“因為我喜歡和你們在一起,我想留住這些光陰,等到無可避免的分離後,還可以回憶。”
“阿恬……”桑竹的聲音變慢,他隱隱想起後山的那個角落。
“別太難過了,”她起身,將檻窗掩上︰“早些睡吧。”
黑漆的夜,無星,也無月。
桑竹站在屋檐下,看著師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他張了張嘴,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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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霧淡淡。
遠山後一抹破曉的微光,給夜幕摻了顏色。磐石峰下,大師兄已經早早起身,給師弟師妹做飯了。
這幾日,他感覺好了很多。
只是,一直沒有月明峰風如織的消息,大師兄心里總是不安。
大師兄途徑桑竹的廂房時,發現他已經早早起了,正坐在藤席上打坐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