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只是避開磐石峰，找了個最近的地方。
月明峰因地處七星劍宗邊陲，且景色怡人，常有人在那私會。
宋恬不做聲地望著，直至夢 過來。
“我們折梅花回去時，衡陽子來了。”他散漫地笑道︰“他們似乎聊得還很投機。”
她眸光一動，倏忽望向他。
修士雖然有神識，但夢 尚未煉氣。他半遮半掩的狐狸尾巴，終于在不經意間，露了一點。
“你只管放心去。”夢 笑道︰“余下的交給我。”
溪水泠泠，天黑如墨，宋恬望不見他的神情，她抿唇一笑，道︰“我怕弄丟了師父恩公的性命。”
她這一笑，氛圍頓時輕松許多。夢 悠悠哉哉道︰“師姐不是總懷疑我嗎？怎麼，不放心我去展示一下？”
宋恬忽的愣住了。
她是懷疑夢 ，但沒想到他猖狂至極，都懶得演戲了。
“你確定？”
“我都說了。”夢 輕聲道︰“我答應師姐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他的語氣不似戲謔，倒有幾分讓人安心。但宋恬淡淡一笑，卻道︰“不必了，夢 。”
夢 眸里閃過一絲疑惑，他有些不悅，強忍著道︰“你不信我？！”
宋恬道︰“並不。”她頓了頓，又迎著夜風道︰“我不會將自己，交于任何人的手中。”
回頭望，茫茫夜色里，似乎浮現了劍尊洞府前的那一幕。
她想起了坑底的皚皚白骨，想起了靈心師兄。
不要指望任何人為自己做主。
凡事，都要靠自己！
夢 的眼神忽變，似是沒想到她會那麼說。磐石峰下，草堂的燈籠亮起，大師兄遙遙喊道︰“阿恬，恩公師弟，回來吃年夜飯啦！”
“來了。”宋恬應了一聲。
她朝前走了幾步，見夢 沒有跟上，回眸朝他招了招手。他這才跟上，很安靜，只是途徑他的廂房時，瞥了一眼那個竹燈籠。
“為何畫貓？”他突然問。
宋恬望了一眼，好似漫不經心道︰“性情跟你一樣古怪。”
夢 ︰“……”
他想生氣，但是好像這麼做，就跟她說的一樣了。
夢 頂著一張冷臉踏入草堂，白 、桑竹趕緊往邊上坐。他坐在蒲團上，伸手一踫酒盞，清冽的酒水，頓時結上一層冰霜。
好在眾人在忙著端菜，沒瞧見。
一盤盤冒著熱氣的菜被端到桌上，宋恬無意間瞧了他一眼，見他霸佔了一面長桌，沒人敢靠近。
不得不說，夢 乖巧的時候，看著是個人畜無害的美少年；夢 生氣的時候，像是寒冰地獄走出來的野貓，渾身散著恐怖的氣息。
“恩公怎麼了？”薛泓試探地問。
夢 道︰“我挺好的。”
白 不敢說話，大師兄去下餃子了，桑竹明哲保身。宋恬原本不想理他，但唯恐他破壞年夜飯的氛圍，扯了下他的衣袖。
夢 立刻瞧她，動作之快，連他都覺得尷尬。
他又把頭扯了回去，淡淡道︰“怎麼了？”
“等下一起去月明峰嗎？”她問。
大師兄給每個人端上了一碗餃子，夢 專心地用筷子撥弄碗里的水餃。
“不去算了。”
“我去。”
.
年夜飯後，磐石峰並無守歲的習俗，各自都散了。
宋恬先回廂房拿東西，夢 立在外面，望著天幕。
“主人，”識海里傳來了白 的密音︰“我已經去查清楚了，落霞峰的衡陽子找了三個金丹期巔峰的修士，混入月明峰花燈節，跟蹤那個顏嵊。”
“好，都殺了。”他冷冷道。
白 猶豫著問︰“主人，都吃了可以嗎？”
既然殺了，不如吃了，省得浪費。
夢 沒料到這條龍的凶性還這麼強，又想起一事，吩咐道︰“你不要妄動，此事我來做。”
“哦。”白 遺憾地嘆了口氣。
他抬眸，靈府里飛出一縷神識，朝月明峰飄去。
神識似霧如幻，轉眼間就找到了那三個修士，跟蹤他們到了隱蔽處。修士們只見霧氣彌漫，來不及思考，就軟綿綿倒下，神魂被搜刮一遍。
霧氣里，一道金光虛影閃過，隨即三個修士的金丹，被碾作碎末。
神識歸來。
白 一直在暗處觀察，見狀，倒吸一口冷氣，趕緊諂媚道︰“主人，您真是老當益壯，神采不減當年！”
“閉嘴。”他無情道。
“好吧，”白 自討沒趣，灰溜溜道︰“主人，祝您當好護花仙使，我在月明峰下給您留了一頭大兔子。”
他鬼使神差，來了一句︰“不必。”
“嗯？”
“我所做的，皆為了突破瓶頸，早日渡劫飛升。”夢 並不是在對她說話，而是自言道︰“我極力促成她與顏嵊見面，也是我想知道，她當初是如何破劫。”
早在龍潭秘境，夢蒔花中，他留意到宋恬，是因為她十年磨劍，徘徊不前，卻在情斷之時，突破瓶頸。
而他離仙門只有一步之遙，卻耽擱千年。
情、懼。
所以夢 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是來磐石峰當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弟子，也要弄明白其中關鍵。
恰好此時，顏嵊又來了。
他很好奇。
黑夜里，宋恬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夢 抬眸去瞧她，並未在意，白 在識海里的碎碎念︰“哎，那這個大兔子我還送不送回去呢……算了算了，留這里吧，我總覺得他們用得到。”
……
宋恬一襲黑衣，踏出房門。
她看了夢 一眼，有些歉意道︰“讓你久等了，我準備了一些東西。”
他問︰“什麼？”
“一些符 。”宋恬按住劍柄，目光冰冷︰“今夜，若是他們妄動，我也絕不留情。”
夢 想，她可沒機會了，被捏碎金丹的修士現在任人魚肉。他恍若什麼都沒發生，笑道︰“我們走吧。”
除夕夜無月，夢 便提起那一盞貓貓燈籠，走在前面。
宋恬安靜地走著。
遠遠望去，月明峰上燈火輝煌，華燈初上，恍若群星閃爍，嬉笑聲遠遠傳來。
顏嵊所約之地在月明峰後，那里人跡罕至，極其偏僻。宋恬走到月明峰後山，忽然頓住腳步，眸中閃過一絲疑惑︰“沒有人？”
她說的‘人’，指的是不懷好意之人。
“沒人還不好嗎？”夢 道。
宋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觸踫到他的目光，又收了回去。她原本不想帶夢 來，但來都來了，只得道︰“你待會離遠些等我。”
夢 沒做聲，將燈籠遞給他，反正以他的神識，就算在磐石峰也听得到。
她搖了搖頭，轉身走入黑暗之中。
峽谷孤樹，分岔路口。
顏嵊果然等待在那里。
他提著一盞燈。
峽谷風大，他的燈籠晃動，空白的棉紙上，無字無畫。其實年少時，顏嵊原本也愛作畫，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就擱下筆，不畫了。
她已經悄無聲息站在了他的身後。
“顏道友。”宋恬喚了一聲。
她的修為已經高出顏嵊一階，他一驚，竟然沒有察覺到宋恬已經到了。顏嵊回眸，望著朝思暮想的人，卻只有苦笑︰“如今你這樣叫我？”
宋恬道︰“不然呢？”
她的神情並不驚訝，仿佛早就知曉他還活著。在‘浮生宴幻’中，顏嵊雖然有所懷疑，但並無證據。
看她的神態，再想起白日所見那一幕，顏嵊不由得怒道︰“你果然是變了心！”
宋恬眸光冷冷，轉身就走。
“恬妹妹！”
顏嵊心中一急，懊悔不已，連忙追了上去。只是他的手踫不到宋恬的衣袖，她輕輕一閃，轉身立于十步以外。
“我本是不願見你的。”宋恬淡淡道︰“但我更不想你打擾我的師門。你有話，盡可以說。”
他的心里‘咯 ’一聲。
听她的意思，似乎是知道了什麼。
顏嵊心慌意亂，但他還記得此行的目的，悲涼笑了一聲，道︰“恬妹妹。你可還記得，十二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