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他神情一凜, 道︰“是雷劫?”
“雷劫?”宋恬饒有興致道︰“此處有人渡劫嗎?”
此處方圓千里都無人。
但她想,或許是海底的水族妖修,要渡劫。
紫色劫雲越來越亮,幾乎照亮了整個天穹。宋恬漸漸察覺到, 在識海中,她的元嬰期巔峰修為, 似乎有了要突破的跡象。
這怎麼可能?!
夢 也發覺了不對勁,雖然他也曾是少年天才, 但並未這麼快渡劫至化身期。
他的眼里,寫滿了不可思議。
從元嬰到化神,是一個質變。
這樣的突破, 不僅僅需要天賦、修為, 還需要心性的磨煉, 人世的歷練。很多元嬰期巔峰修士, 為了渡劫, 都會去紅塵磨煉心性。
但夢 轉念又一想, 她在‘如是我在’幻境之中,經歷了太多,又在幻象中征戰、廝殺,整頓天河,其中的閱歷,非旁人可比。
劫雲佔據夜幕天穹,遠方的天際,隱隱有雷聲。
宋恬並未準備渡劫,倉惶之下,她只好就地打坐,道︰“花花,借你護法。”
夢 神色凝重︰“你放心,不過,突破太快,要小心心魔滋擾。”
心魔影響高階修士渡劫,尤其是少年天才,突破太快,根基不穩,更容易被心魔找上門來。
宋恬頷首︰“我知道了。”
月牙空間里有上古法器,此時盤旋于半空之中,金光籠罩宋恬全身,散發出聖潔的光輝。
倆人席地而坐,屏氣凝神,等待這一時刻的到來。
她閉上雙眸。
天地間,只听風聲,雨聲,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滂沱大雨澆下,滾滾雷聲就在耳畔,第一道雷劫,已經轟下了——
轟隆隆!
宋恬穩坐如山,波瀾不驚。
雖然剛剛得知要渡劫的時候,她有一絲驚訝,但現如今,已經平靜了很多。她並不害怕,世間之事皆要面對,恐懼又不能改變一點事實。
又是一道紫電天雷。
天穹仿佛被撕開了一條大口子,滾滾天雷,貫穿了半壁天地。無數水族妖修,被這天地間的異象所吸引,紛紛浮出水面,在遠處看著。
“有人渡劫!”
“是元嬰期修士,在渡劫化神期嗎?”
“這座島嶼如此特殊,上面的陣法踏入必死,為何有人會在此處渡劫?!當真是奇了!”
妖修們議論,並不敢輕易上前。他們看到,那海島斷崖之上,還有一人,黑發如墨,身姿如竹,正坐在一旁護法。
能在化神雷劫里,親身陪伴的人,怕不是普通修士,至少是分神期以上的修為。
說起分神期,在靈氣稀薄的今日,整個修真界還有幾人?
大海之上,雷劫還在繼續。
一重又一重。
像是一條紫色的荒古巨龍,在夜幕上張牙舞爪,伸出魔爪,想要將竊取天地靈氣的修士,撕成碎片。
妖修們見此,無不害怕。
海島孤崖上,法器已經有了裂痕,只差一道雷,就能徹底碎去。夢 雖然在一旁護法,但他也只能看著,保護她不被外人暗算,修行一道,只能獨行。
宋恬閉著雙眸,並不知外界風雲。
她甚至沒有去數,已經劈過多少道天雷。
她的心很空,除了抗下這一道道天雷,什麼都沒有。法器似乎已經碎了,她的身軀微微一顫。
疼痛的感覺,讓宋恬忽然想起,小時摔倒在地,父母焦灼奔來,將她抱在懷里。
就在這一剎那,周身的痛苦消失,她的神魂深處,似乎被無盡的溫暖包圍,直直地朝下墜落。
.
陣法之外,劫雲尚未散去。
夢 記得,還剩下三道天雷。
雖然法器已碎,但她之前抗雷劫,幾乎沒有受傷,這最後三道天雷,只要她能夠專注渡劫,並不成問題。
她很快就能突破元嬰,渡劫化神。
待她渡劫大乘,他們就能攜手飛升。
倒數第三道天雷落下。
宋恬的半身白衣被鮮血染透,整個人搖搖欲墜!
夢 大驚,萬萬沒想到會如此。他不顧一切,闖入渡劫的陣中,探上她的氣息,只見她的神魂,被心魔裹住,纏得密密麻麻,像是蠶繭。
渡劫時,一絲一毫的分心,都會惹來心魔的覬覦。
他試圖呼喚,但並未喚醒她。
夢 嘆息一聲。
才出幻境,又入了心魔的魔障。
他分入一縷神識,破開心魔的阻攔,闖入她的幻境之中。
……
宋恬醒了。
昏暗的室內,她盯著白色的紗帳,出神了很久。
醒來,她好像記憶殘缺了一塊。
但是不要緊,她現在想起來了,她是宋恬,今年十五歲,再過倆月,就是婚期了。
她側頭,伸手掀開紗幔,望向窗下。那里有幾個繡棚,她雖然繡工一般,但也在努力繡嫁衣。
春困秋乏,是她午睡遲了些。
宋恬起身,披上外衣,推開了廂房的門。
她住在臨街的二樓,朝外望去,是街道、小橋、流水。朝內望去,是自家的庭院,曬著很多紙。
一棵槐樹遮住了她的視線,在秋冬的時候,她還能看到隔壁的顏哥哥,有時候,他會故意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只為了她能瞧見。
宋恬抿唇一笑。
養娘端著一個托盤上來,問︰“姑娘怎麼在這站著?”
“剛醒,來吹吹風。”她柔聲道。
“夫人琢磨著呀,也覺得你醒了,讓我給你送桃子來。”養娘笑盈盈道︰“老爺說了,晚上不回來,讓你們娘倆先吃。”
不知為何,宋恬听她說話,恍惚間,有種隔世的錯覺。
但她想,可能是自己睡懵了。
她拿起一個桃子,咬了幾口,鮮嫩多汁。養娘下樓,她正欲回房繼續繡花,忽見槐樹後,有狗‘汪汪’了幾聲。
顏嵊家里是沒養狗的。
大概,是有人在故意吸引她的注意。
宋恬早已望見槐樹下那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雖然看不清面容,但也知道那是他。她假裝沒有看到,于是,隔壁又傳來‘喵喵喵’、‘咕咕咕’、‘嘟嘟嘟’各種聲響。
桃子已經吃完了,她丟出一個桃核,精準地砸到了那個黑影上。
“哎喲!”顏嵊故意夸張大叫。
她笑了一笑,悄悄瞄了一眼樓下,跑到了二樓的盡頭。此處與顏家相鄰,顏嵊已經扒著牆頭,踩著磚瓦,爬了上來。
“恬妹妹,”他坐在牆頭上,與她隔著一點距離,熱切地瞧著她,道︰“我等了一下午,好容易,才听到了你的聲音。”
宋恬道︰“睡遲了些。”
“哎,這都是什麼破規矩,訂婚了,不讓見面。”顏嵊抱怨,還要時不時望望風,唯恐被雙方父母看到。
“就倆月啦。”她臉色一紅,小聲道。
顏嵊道︰“我度日如年。”
因為婚事,宋恬已經被母親要求,很久不讓出門了。但她對外界,又充滿好奇,她倚著闌干,問︰“听說北方打仗了,還有瘟疫,是真的嗎?”
“沒事啦,已經休戰了!”顏嵊笑道︰“昨日,我家店里的余叔剛從北方回來,說有道士在行醫救人,瘟疫已經被控制住了。”
“那可真好!”她由衷道。
倆人閑聊了一會兒,宋恬又問︰“顏哥哥,我听養娘說,世上有仙人。真的有嗎?”
顏嵊不屑道︰“哪有什麼仙人,長生不老,不要听她胡說八道。”
宋恬道︰“哦。”
過了會,養娘在樓下喚她,宋恬這才朝他揮了揮手,顏嵊滑溜地下了牆,倆人就此分開。
……
時光一晃,很快,婚期已至。
天色未亮,宋恬就醒來,迷迷瞪瞪坐在銅鏡前,開始梳妝打扮。雖然倆家只是一牆之隔,但是迎親的花橋,還會繞著這座小鎮走一圈。
她好困。
宋恬想打個哈氣,但立刻被母親制止。
明明昨日還是個雙親寵愛的閨女,今日,她仿佛被套上了沉重無形的枷鎖,一言一行,都要符合婦德。
她有點窒息。
但是這種感覺,不知要跟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