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她的手臂狠狠的被人扯了一把,身子全然不穩,她目光所去,是寧棲遲替她扛下了這麼一刀,刀劍劃過他的右肩,他仿佛沒有一絲疼痛,而是反手扣住了舞女的匕首,狠狠折過。
他將刀刃反推刺入舞女腹部,血色四濺之中,姜予腦中一片渾然。
他往後退了幾步,臉色陡然蒼白起來,喉間蔓上一口鮮血,誰都沒有料到此時居然還有刺客,一時大亂。
姜予看著微微躬著身子的寧棲遲,他肩頭一片血色,繃緊的下顎更顯面頰消瘦。
她神色凝了凝,直到有人在她耳畔呼喊,“快來人,太醫!太醫!”
*
“姑娘,你別著急!”
春覺跟著自家快步走的姑娘,一時喘不上氣,適才小侯爺被刺了一刀,眾人大亂,可姜予偏偏表現的不驕不躁。
她只是差人去請了太醫,然後回去安頓好了小世子,這才好似想起了什麼似的,往小侯爺的住處趕。
可她的腳步卻很快,春覺根本跟不上。
姜予一時驚醒,慢下了腳步,只是此時她已經停在了他的營帳面前,她恍惚了片息。
作為妻子,她此時來關照他最不為過,更何況適才他救了自己,理應她該來慰問,只是不知心底是什麼情緒在作怪,明明之前說的那麼清楚,她又何必再到他面前惺惺作態呢?
不知過了多久,她抬步走了進去,太醫顯然已經為寧棲遲換過藥了,滿屋的血腥氣和藥味參雜著,他半裸著上身,見她突然來訪,下意識的扯被遮了遮身前。
他寬大的肩上布滿傷疤,有一道即為刺眼,好似才痊愈不久。
姜予記得,那是同午驛時他所受的傷,他雙目混然,如一尊佛像冷寂。
見她時,又似乎消融了片息。
“啊,少夫人!”從引正端著水轉身,一看見她似乎像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兒似的。
想來也是,她很少親自踏入他的領地。
姜予尚有些局促,“我來照顧。”
“少夫人不必擔憂,屬下已經幫公子處理好了傷口。”從引撓了撓頭,“太醫說未曾傷到要害,只是牽動了舊傷,有些駭人罷了。”
從引仿佛想到什麼,趕緊道︰“那屬下先告退了!”
他腳步飛快地走開,還不忘將四周的下人驅散,等人走後,整個屋子只剩兩人一坐一立,連風聲都靜靜。
盤旋在姜予心中的思緒盤根錯節,她閉著唇,良久才上前,坐在了寧棲遲床側。
他目光清冷,看不出一分端倪,姜予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從來都看不透他,以前是,現在也是。
她本想說一些冠冕堂皇的關懷的話,可又覺得那般虛情假意,又是何必,可性格使然,她還是問,“傷口可好些了?”
攥著被子的手往上移著,寧棲遲唇色微白。
“無礙。”
態度清清冷冷,一如往日。不知怎麼,姜予頭一次不想同他這樣,她心中仿若有種積壓了很久的東西,她眉間的暗色越來越重,然後控制不住的,她往前挪了挪,問出了聲。
“是不是小世子的身份,有問題?”
這是她想了許久的,她從不過問寧棲遲要她所做的事和他的籌謀,就好似這樣,她就永遠在他之外。
可是如今,她想知道這場突然發生的刺殺到底是為了什麼,他這般護著她,暗處看護她,又是為了什麼。
他目光都未曾落在她身上,他只垂著眼,窗外的月色將他俊美的面頰映襯的冷白如玉,他答,“是。”
“你讓我照顧他,也是因為他的身份嗎?”姜予忍不住追問。
“是。”
“他是罪臣之子?還是先皇遺子?”
傳聞當年先皇生有八子,最小的那位皇子在政變里不知所蹤,按照年齡來看,小世子也可能是這一位,那麼今日這場戲,就是故意要將安王一家誅殺,除去禍患。
姜予細思極恐,身子忍不住向前探進,“你為何要救他,又為何要我撫養他,難道不是觸怒聖上嗎?”
“你不該听,姜予。”
一道略顯啞意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寧棲遲將身子往後靠了靠,避開女子的靠近。
姜予恍然清醒。
“這些事情本就與你無關。”他咳了兩聲,閉目壓下胸口漲起的血氣,“是我該死,將你卷入其中。”
“今日你拖住了太子,我已心有愧疚。”他聲音疲倦,亦帶自責,他不能第一時間趕去,讓她受了這場無妄之災。
“因這朝堂冗雜,你知越多,越不能獨善其身。”
“你本該好好的,偏安一隅。”
這是她想要的,狩獵時她告訴他她希望離開他,躲避他的一切。
寧棲遲睜眼,用再無波瀾的眸子看向她,“我既答應了你,也不會食言。”
留在這,他只會越想越多,他貪戀她的溫柔和聰慧,他不曾教過她要如何面對那些是非,可能看見她護著小世子,他總歸生了幾分難以言說的思緒。
她這般好,可他留不住,也不該痴想。
“姜予。”他又喚了一句她的名字。
她就在這,他已經許久沒有同她說過話,燭燈未滅,他知姜予的為人,來看望他已是本分,他知足了。
他五指聚攏,修長的骨指沒有一絲力氣,垂眸,他聲音淡淡,“回去吧。”
姜予征了征,漸漸垂下了眉眼。不知過了多久,她點了點首。
“是我逾越了。”
她起身行了一禮,接著轉身離開。她步調穩妥,無一分異樣和猶豫,就好似以往那般。
這是情理之中,寧棲遲靠在床梁上,目光晃動,明知如此,可他合上眼,這份難以言喻的情緒卻難以抵觸。
可片息,一股熱潮上涌,代替了腦海中所有清晰理智的念頭,那潮紅上升至臉側,灼燒著五髒六腑,門前女子未曾走遠,腰身縴細,裙擺如花,寧棲遲攥緊了床沿,汗如雨下,口齒中竟是止不住的一聲喘息。
姜予推開門,油燈搖曳在卷葉殘樹之中,未行幾步,姜予不禁低首望向了袖口。她的衣裙上沾了幾滴鮮血,精致的刺花沾了姝色,艷麗極了。
見她發呆,從引忍不住問道︰“少夫人?”
她散去思緒,只道一句,“我走了,好好照顧小侯爺。”
從引糾結了許久,只好答是,姜予點首離去,因為適才那樁刺殺,整個營地都亂作一團,有小婢女帶著太醫無奈撞到了她,連聲道歉,那太醫正是姜予熟悉的陸其陸太醫。
她拍了拍衣裙,搖了搖頭表示無事,可轉首看他們遠去的方向,好像是寧棲遲的營帳……
*
陸其把了脈,之後忍不住擦了下額上的汗,從引問的著急,他趕緊道︰“小侯爺無事,只是中了……中了情藥。”
“什麼?”從引瞬間驚呆了。?
床榻上的男子面色潮紅,而他手臂上的經脈和身下的異狀又是那般洶涌,
寧棲遲此刻只抿著唇,裸露的肌膚上汗珠滾落,他目光如炬,呼出的氣息炙熱如火,已是意識不清,可不知是不是教養使然,在眾人之前不至于太失態。
他素日太冷,如今這般情態讓從引這個男子見了都不免臉上發熱,看都不敢看。他趕緊帶著陸太醫出去了。
在門前,從引急的不行。
陸太醫趕忙道︰“這情藥洶涌,只是因小侯爺又受了重傷,怕是一會又要發高燒,神志不清又受了情藥,怕是難熬了,眼下我不敢再為其用藥,藥性相沖恐有性命之憂……不知尊夫人可在?這……若是小侯爺實在是忍受不住,也好有人照顧。”
從引幾欲要暈過去。
造孽!就他們少夫人跟小侯爺這個情況,怎麼可能……可是若是不請,小侯爺怕是要活生生受這一夜。
最後他咬了咬牙,朝著姜予離開的方向奔去,“我去請少夫人!”
作者有話說︰
來辣,終究還是鴿了會,感謝友友們不離不棄tvt
第78章 78
◎難堪◎
明明是長夜, 營地之火卻遲遲高懸于頂,兵衛來回走動,秋日高爽, 可姜予只覺一陣心悸。
春覺有些擔心她,“姑娘,你還要等嗎?”
適才撞到陸太醫後姜予便沒有挪動步子,春覺悄悄看了一眼遠處的營帳,心道小侯爺果然是傷的不輕,可他也是為了救自家姑娘,她便一時不敢出聲打擾。
憑風靜靜地吹過手中長燈,幾乎滅去,春覺忍不住摸了摸發冷的手臂, 她看了一眼眼前的姜予,心里有種很古怪的想法。
大概……大概姑娘生了幾分關心小侯爺的心思吧?
姜予好似是發現了她的動作,停頓一瞬後,趕忙道︰“我們回去吧, 有些冷了。”
“是,姑娘。”
姜予又望了一眼遠處尚未熄燈的營帳,手指微縮, 難道是因為小侯爺救了自己, 她卻因為要避嫌連關懷也做不到,一時感到心里愧疚?
可照顧他的大有人在, 又不多她一個。既然他兩人已經做了決定,又何必徒增是非。
她搖了搖頭, 轉身準備離開, 一步一步走著, 她又低著首想, 或許寧棲遲如今已經放下了她,她本就不屬于這里,這樣是最好的結果。
可還未走開幾步,身後便遠遠的傳來焦急的喊聲,由遠及近。
“少夫人!留步!”
是從引的喊聲,姜予腳步停頓,詫異的轉過了身,不遠處的從引幾乎是沖了過來,他急的連地下的水潭都未曾注意,滿衣袍的泥點,面上更是擰成了一團。
他直直的沖到姜予面前,道︰“少夫人,求您救救我們小侯爺吧!”
姜予一時驚愕。
從引上前一步,焦急的幾乎要哭了,“公子他眼下高燒不退,又不知怎麼中了情藥,太醫說若無人陪伴,怕是有急火攻心生命之險啊!”
“情藥?”一旁的春覺忍不住喊出了聲。
寧棲遲怎麼會中情藥?而且若是真有此事,此時她們姑娘去,豈不是狼如虎口嗎?
從引此刻根本顧不得這麼多了,他紅著臉道︰“少夫人,奴才也是逼不得已才來求您的,您就看在我們小侯爺為您身中一刀上去照顧一晚吧,求您了!”
春覺瞪大了眼,“這是什麼道理?我們姑娘若不是為了庇護小世子,又怎麼會身處險境?”
“奴才說錯了,是奴才嘴笨!”從引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就算少夫人不看這次,也記著上次午同驛公子為了您受的舊傷,太醫說若因為情藥撕裂了傷口,恐公子將有大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