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父親母親回來,我正在屋里跟雙鯉打著絡子,想著今年林致之生辰還沒送他什麼,就拿這個做賠禮吧,回西塘之前做好就送給他。
祖父跟我說莊家的孩子就該男男女女一視同仁,他從不要求我掌握些女兒家都要會的女紅,背些出閣前都會背的女則女訓。
母親也不要求我,她說天家的女兒從不需要自己動手,到了婆家也沒人敢給我受氣,但是為了我自己的名聲,我還是得學些應有的規矩的。
為了打這個絡子,我可是拉下臉皮向雙鯉求教,手指上可謂千瘡百孔。不過我可听說隨身之物沾了心上人的心頭血,可保一生平安。十指連心,可不就是心頭血嘛。
他倆來我來我房里的時候,我還不敢直視他們。久隔數日,本被我遺忘的一幕幕又浮上心頭,看著他倆就想起那天一聲聲的老爺和丫鬟。
心不在焉地纏著手里的絡子,母親拍下我的手,不輕不重的,似要我抬頭看她。
我抬起頭就對上她一雙嚴肅的鳳眸,在我印象里母親只有在教訓人的時候才會露出這般神情,我實在不解我又做了什麼。
母親看著我懵懂的樣子嘆了口氣搖搖頭,讓我更加心里沒底。還是父親撐著她的肩安撫,張口對我說︰“付九思不日將會離京。”
我蹙了蹙眉,今日宴會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靖平侯府本就人丁稀薄,到了這一脈只剩下付九思兄弟二人,長子前些年又折了,沒理由無緣無故將付九思外放,會寒了老臣們的一片忠心。
“他去哪?”我握著扶手的一角,越抓越緊,也不知他究竟是犯了什麼事。
“合裕關。”合裕關,大衍和羌族的交界地帶,戰亂不停,付九思的兄長便是戰死在那里。
父親唉了一聲,母親反手摸上父親搭在她肩頭的手,仿佛父親比我還需要安慰。
“過幾日你就回去罷,我和你父親在這里留些時日。”母親拿著絹巾細細擦著眼角的淚水。“也不知我給你挑的這個郎君到底是不是害了你,是福是禍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付九思以後襲爵了,沒有軍功傍身也不過是個名號。
福則建功立業,禍則馬革裹尸。
“他到底怎麼了?怎麼就被派到那去了?”父親母親閉口不言,我窮追不舍,我不信這是一個巧合,他前幾日分明還好好地在尋歡作樂,怎麼今日就要上陣殺敵了。
母親拿下絹巾淡淡掃了我一眼︰“你就是個蠢東西。你可知你那好先生一直在參付九思?”
我知道啊,遂乖巧地點點頭,更惹母親生氣,指甲抵著我的額頭︰“知道你也不勸勸?庚帖換了,明面形式就差一步,你知不知你倆現在綁在一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付九思在松竹館胡鬧又被參了,踫誰不好非踫個罪臣之女。”母親重重一拍桌子,被手上帶著的戒指磕到,取下丟給父親。“留她一命自是天家彰顯慈悲,偏還自討沒趣上趕著羞辱。今日問責的時候,付九思自請去合裕關守著。”
“你說他是不是腦子有病,你倆都是蠢的,我怎麼讓蠢東西配了對。官家還沒說罰什麼怎麼罰,自己就攬了。看在靖平侯府的面子上頂天了禁足個把月。官家正愁不知道用誰,這下好了。”看來母親真的是氣極,說完翻了個白眼。
我不知道付九思在想什麼,但他肯定自有謀劃。他不是不惜命的人,就因為他兄長他比誰都惜命。
我更不知道林致之在想什麼,他到底料沒料到付九思會自請去戍守。
一個兩個都有事瞞著我,母親說得對,我就是個蠢的。一個不夠,我被兩個人蒙在鼓里。
他是從何時開始瞞我的?我不得而知。
手里纏著的絡子是松青色的,跟林致之慣穿的月白色衣物相配,別在腰間一定更顯清貴之姿。我突然不想送了。
看著我恍若痴傻的樣子,母親以為我在為付九思黯然神傷,不是的,母親,我是在為另一人,或許那是個聰明人。
母親伸手觸踫上我的指尖,摸到了細小的針孔,在我手上拍了拍︰“既做了就送出去吧,難得看你動手做東西。”
她以為我是送給付九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