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宗叔叔說你有重要的事跟我講,我手頭事情沒辦完就過來接你了。”她從後視鏡里看了眼倪諍,“說吧,是什麼重要的事?”
她對這小孩沒印象,听阿宗叔叔說是跟藍焉有關的事,也忍不住起了好奇心。然而倪諍抿著嘴,像是不知道如何開口,謝莉莉只好換了個問題︰“你跟藍焉怎麼認識的?”
沒想到倪諍冷不丁問︰“你跟藍焉媽媽是怎麼認識的?”
謝莉莉愣了愣,被他出其不意的詰問打了個措手不及,幾秒鐘後才答︰“十幾歲的時候就認識了,怎麼了?”
倪諍沒應聲,謝莉莉也不惱,竟接著方才的話說了下去︰“阿茗小時候阿宗叔叔在臨市工作,是我爸的同事,所以跟我關系也不錯,差點還認了干爹。後來很多年沒見,一直到十八歲,在喝一個親戚的喜酒時又見到面,我和阿茗也是那時候認識的。”
“阿茗性格比較內向,我外放,竟然意外地合得來。其實我和藍世杰認識比她更早點,她一直不知道。”謝莉莉的語氣很平靜,“我們算是青梅竹馬,也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面,我認識阿茗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在一起了。”
倪諍腦門突突地跳,他很想問認識得更早就可以出軌了嗎?認識得更早就可以傷害陳茗阿姨了嗎?無數質問到了嘴邊,最終還是都咽了下去。
他還有事要求謝莉莉。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接藍焉回蕎城。”
“我怎麼知道。”謝莉莉有些心煩意亂,“出院那天不就是去接他的嗎?硬是不願意走,要一個人呆在野水,野水有什麼好的?”
是啊,野水有什麼好的。倪諍在心里說。他定了定神,終于決定把和藍焉的秘密交易全盤托出。
謝莉莉听完來龍去脈後沒說話,半晌才問︰“他準備拿槍 了藍世杰? 完他老爸後再 自己?”
倪諍听見她在輕聲笑︰“藍焉還真是……活在童話里的人。”
“說到底懦弱不是麼?”她說,“要是真想爭口氣,他拿出點本事來,叫他爸爸看看他能多有出息。這樣自甘墮落,自暴自棄,我真的看不起他。”
可怎麼才算懦弱,怎麼才算勇敢?在無法感同身受的境地下這樣輕蔑地評價他人的決定,難道就稱得上清醒?
倪諍聲音里帶了些察覺不到的敵意︰“我的想法是先瞞著他,希望你們可以盡早來把他接走,不要再回野水。”
“我突然很好奇,你怎麼這麼高尚?”謝莉莉又打量他幾眼,“剛剛听你那樣說,你和藍焉也沒認識多久嘛?怎麼就想著要幫他?”
倪諍沉默一會兒︰“再怎麼說也是一條人命。”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不是為了錢吧?”謝莉莉慢吞吞地說,“你最開始答應他就是為了錢吧,藍焉準備給你那麼多。現在放著那麼多錢不要,真不是另有所圖?”
倪諍有些不想廢話了。
他干脆道︰“答應他是因為那時候還不喜歡他,想要毀約是因為喜歡他。他到時候給我轉的錢麻煩你給我一個賬戶,我會一分不少地轉過去,這錢仍然是藍焉的,還得拜托你妥善保管。”
說完這話車子正在地下停車場停穩。謝莉莉手扶著方向盤,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你說的喜歡是哪種喜歡?”
倪諍想也不想便答︰“就是你想的那種喜歡。”
謝莉莉出了會神,半晌後點點頭︰“那他也喜歡你?也是那種喜歡?”
倪諍想起藍焉說的“愛”,心開始不自覺地泛軟。他最後只是說︰“我們沒可能了,這些都不重要。”
他知道自己的決定有多麼自私與可恥,可在意識到自己對藍焉的感情似乎不受控制之後,好像放他走成了太艱難的事。倪諍想,其實謝莉莉說反了,這樣的自己才恰恰是最不高尚的。高尚的人應該尊重他人決定,應該學會放手,應該學會成全。而他做不到。愛使人蒙蔽,愛使人狹隘,愛使他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自私的家伙,藍焉這樣的人該有未來,藍焉要有未來,他想讓藍焉有未來。
即使藍焉的未來是定定不能有他的。
“真是有意思。”謝莉莉的語氣始終冷靜,像局外人听故事似的,“以前听過同性戀的事,沒想到竟然離自己這麼近。藍焉膽子也是夠大的,要是讓藍世杰知道,指不定能被打廢一條腿。”
“你們這個年紀,知道喜歡是什麼、愛是什麼嗎?”她又忍不住問,“才多大啊,剛高中畢業的年紀,藍焉他是不是看了什麼電影、網站,起了獵奇心理?我之前看新聞,這病好像是有得治的呀,喜歡男孩兒,簡直和過家家似的……”
“那你就當我們都病入膏肓吧。”倪諍打斷她,“我從來不知道懂‘愛’還需要長到一定的年紀,還是說喜歡一個人竟然還需要資格?這話也許說得不太好听,可我挺想問難道你就懂愛嗎,愛究竟是什麼你又能說出個所以然嗎。我沒興趣去評價你和藍焉爸媽的各種糾葛是非,那麼也請你稍微尊重一下我,我喜歡藍焉,我很確定。”
“至于他。”倪諍輕輕說,“我沒法替他的喜歡做擔保。如果是假的,那就最好。”
如果是假的,那麼藍焉就可以順順利利忘掉自己,或許能擁有新的未來,他從沒像這一刻那麼希望藍焉不愛自己過,沒有值不值得,沒有應不應該,只是因為他愛藍焉,所以希望藍焉說過的所有愛和喜歡,都是謊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