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那就是要雨中獻祭?”騎士里德立刻流露出擔憂的神色。
他猶豫地望向國王,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勸阻,卻又因為太了解這位陛下的心思, 知道壓根勸不動, 一時反而不知該說什麼。
博蒙特國王見此,咧開嘴笑了︰“別這樣,里德。”
他伸出胳膊, 親親熱熱地攬住騎士的肩膀︰“你知道我盼著這一天, 已經盼了太久、太久!”
“陛下,其實我們還可以再等等, 等到萬無一失……”
“沒有萬無一失的時候,里德。”
博蒙特王打斷了里德的話,臉上閃過陰郁的神色,“再等下去, 我會瘋,我一定會瘋!”
他抿住唇, 不再說話。一方面是因往昔屈辱的回憶而再次陷入隱忍的狂怒;另一方面則是不想遷怒一直陪在身邊, 對自己忠心耿耿的騎士。
里德知道自己不可能勸動國王, 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他于是熟練地轉開話題︰“陛下, 阿托斯大人那邊回稟,祭台已經搭建好了。除此以外, 我準備了一大罐佳釀、一碗今年新收的小麥,還找到了頭通體雪白的公牛,想來這次,艾絲維拉大祭司應該會滿意。”
博蒙特國王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
他不再放任自己沉浸在那些該死的恥辱回憶中,轉而去想接下來的獻祭。
雖然這次獻祭另有玄機,可若要真正地召來神明,前期儀式確實需要用點兒心思,否則,他也不會專門把大祭司艾絲維拉請來主持。
只是听到里德這麼說,國王還是沒忍住地翻了個白眼,相當不滿地咕噥了一聲︰“那該死的老太婆最會挑三揀四,和她的主人一樣令人生厭!詛咒她和她的主人一起……”
——慘死。
他無聲地說著。
凌晨兩點,安東王睜開了眼楮。
自從那次昏倒後,他的身體就徹底壞掉了,前所未有的虛弱,虛弱得小幅度挪動一下身體,都像是一口氣跑了五千米一樣疲憊。
可這種虛弱並不是一直都沒有好轉。
盡管他一直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只能被人抬來抬去的,可伊蓮安娜絕不是一個狠心的女兒。
除了不允許他繼續由著性子地胡亂殺戮外,無論飲食,還是治療,她給予安東王的,都是最高級別的待遇。
這麼一來,安東王相當于養精蓄銳了好幾個月。
如今,哪怕身體仍不怎麼中用,卻早就已經能勉強支撐著活動一下了。
在決定獻祭的前一天晚上……
他故意發了一場火,蠻不講理地將侍從和奴隸們統統趕走。
這事挺簡單。
雖然伊蓮安娜從來沒有虐待這個父親的意思。
可不得不說!
面對一個明明癱瘓在床,卻還脾氣超級惡劣,動輒大喊要砍人腦袋的家伙,周圍侍候的人真的很難盡心盡力地去照顧,多數時間都是應付差事。
這麼一來,安東王開始趕人。
他們自然也就順水推舟地離開了。
此時,一片黑暗中,安東王估摸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就艱難地從床挪動到了地板上,又因無力站起,只能在地板上蠕動著爬行。
這種屈辱的爬行,令他被憤怒吞噬,怒火從胸中燃起,直燒得他五內俱焚。
該死的賤人!該死的斷頭公主!
他拒絕稱呼‘伊蓮安娜’這個名字,在他的心中,那就是一個本不該存在的女兒,一個不配有名字的女兒!
如果說殺了她,能夠換回自己的兒子霍爾姆斯,他絕對不會猶豫,立刻就會再次揮刀。
不過,事有輕重緩急。
當務之急,應該還是自己的身體!
想到伊蓮安娜拒絕向神明獻祭,拒絕請求神明治愈自己的身體……
安東王就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用刀將那個該死的女兒砍成兩段。
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妄圖參與國事!
一個女人敢不听從國王、父親的命令!
她是否知道什麼叫做羞恥?
她是否知道什麼叫做順從?
安東王又一次咬牙,嘴里甚至嘗到了點兒血腥。
他繼續在地上艱難爬行,一邊詛咒自己的女兒,一邊爬行。
蒼白的月光隱隱約約地透射進來,照在他那張皮膚松弛、滿是皺紋、眼窩深陷,偏偏還寫滿了惡毒、算計的老臉上,看起來不像人,反而像極了怪物。
這個“怪物”迫不及待地翻出那些零零碎碎找侍從們要的獻祭儀式用品。
一個小型的神龕、幾支蠟燭、幾盞酒、幾只鳥的尸體和蟲子的尸體……
正常獻祭的牲口,應該選用牛羊。
可安東王實在沒什麼借口讓人搬幾頭牛、幾頭羊進寢宮,只好選了鳥和蟲子。
他顫抖著手,緩慢地擺好神龕,將鳥和蟲子的尸體放在神龕前,又顫巍巍地點燃了蠟燭。
無比簡陋的儀式。
安東王既感覺羞恥,又平添更多憤恨,都是那個該死的賤人,才讓他不得不以這樣狼狽的姿態,出現在神明們的面前。
但安東王羞惱之余,卻依然充滿自信︰“我是國王!這個國家的王!我坐擁一國的財富,無論儀式多麼簡陋,神明終會爭相回應我,對我施以援手。”
他勉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半跪坐在神龕前,雙手合十,開始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