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早猜到顧淵會一陣興師問罪,可顧淵一字一句猶如切冰碎玉,他听了仍是覺得大煞意境,皮笑肉不笑︰“我在山下耽誤了一些時間是在吃飯吶。”
“師尊,像我這樣闢谷的人是需要進食的。”
陸寒雲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促狹的笑。
只是這聲師尊喚出來,顧淵眼神倏地陰沉,他眼底的冷漠清晰可見,近乎是生了怒。
周身一時氣流翻涌,就連渡雲劍都發出激烈的嗡聲顫響,那月桂被吹得吱吱作響,警告的意味兒甚濃,卻沒有落在實處。
看著好似下一刻就要起陣除邪妖了,也不過只是起了風聲。
陸寒雲不慌不忙,只是勾在唇邊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些︰“你在發怒?”
顧淵只道︰“我何時允許你喚我師尊?”
下一瞬,他就已經立在了陸寒雲身前,瞳中深不可測,直勾勾盯著他問︰“我又何時說過要收你為徒?”
陸寒雲單獨與顧淵面對面,他自己心里也沒底,吞咽一口氣︰“仙人是沒有說過,但我那時候開口也只是為了我自己的安危著想,上仙此時沖我發火,我多無辜。”
“方才仙人也瞧見了。”
他換了稱呼,偏過頭︰“那人二話不說就提劍砍我,其余人也就看看熱鬧,要不是仙人您及時出現,我就成了那劍下肉泥,我不該為自己著想麼?若沒有仙人你名正言順的庇佑我怎可安心?”
顧淵繼而問︰“那你為何喚出師尊二字?”
陸寒雲睜大眼楮︰“嗯?”
顧淵又迫近了幾分︰“你如何篤定我會出現,又會突然叫出那兩個字?”
也正是陸寒雲喊出的師尊二字,他才一時失手使出了渡雲劍,那熟悉的聲音穿透心底,身體下意識的舉動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詫。
陸寒雲一時聲音放低了︰“我……”
顧淵厲聲道︰“你需得說清楚。”
他眼楮一直盯著陸寒雲那張臉,將其眉眼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下一刻他那一雙修長的手就要掐在陸寒雲的脖頸上叫他嚴刑逼供。
陸寒雲怔然,見那肅冷的臉龐泛過一瞬地急切。
他甚至懷疑顧淵是不是看出了一些什麼,心虛地皺了皺眉,又往後退了一步,仍是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哪有那麼多理由?”
陸寒雲說︰“因為我想活命,所以就這麼喊了,我喊仙人的時候你可沒有出現,人急了,自然什麼也能叫出來,你就算我叫你天王老子也行。”
得了回答,顧淵神情一滯,渾濁黯淡。
陸寒雲便沒心沒肺地笑︰“怎麼?仙人對我這個回答不滿意?”
只見顧淵忽地抬起手,一指點在了陸寒雲的額頭,抿住的唇繃成一條線,可見執拗。
陸寒雲身體一僵。
隨著皮膚的接觸,顧淵的一縷靈識也涌入了陸寒雲的身體里,怪異的感覺壓迫著他腦袋,眼珠附了一層金光,他好像看見了一個通體白瑩的人,只見輪廓大概是個少年,正在他面前使著劍。
陸寒雲頓時覺得頭有些發昏,他身體歪了歪,一時渾噩。
顧淵眉頭擰得愈發的緊,那軀殼里的魂魄,他就算是用靈識探查,可是得到的結果還是一樣。
魂魄不同,就意味著不是同一個人。
半響兒,顧淵終于收回手,一切恢復原狀,他又將陸寒雲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幾乎肯定的想,這人身上還有他尚未知曉的秘密。
那個使劍的少年也消失不見了,猶如一場熟悉的錯覺,陸寒雲沉呼出一口氣,眼前這才恢復清明,他甚至不知道顧淵方才做了什麼,就听他發冷的聲音︰ “今日之事不會再有下次,我不取你性命,你不便會死。”
“從今往後,也不準再喚那兩個字。”
陸寒雲聳了聳肩︰“只是一個稱呼也不行麼?在別人面前假裝一下師徒而已,又不叫你吃虧,你就這般厭惡?”
顧淵語氣生硬,抬手便往陸寒雲身上施了一道法印︰“我一生只有一個弟子,你也不必成日擔心自己的性命,我已在你身上施了一道結界,可保你平安,但是師徒,不可,便是逢場作戲,也不可。”
陸寒雲臉上的笑容收住了,唇角垂了下去︰“你這一輩子都只有一個徒弟?”
顧淵答︰“是。”
陸寒雲又問︰“只有一個?”
顧淵臉色不好,或許是不想與他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你想說什麼?”
“一個便一個。”陸寒雲匆匆轉過頭,他聲音有些發悶︰“我還以為像你這般有能耐的人,該會有人多弟子。”
顧淵嗤了一聲︰“言傳身教 ,一個足矣。”
陸寒雲低下了頭,他僵直在原地,連肩膀也耷拉下來。
“有什麼了不起的,誰稀罕……”
一個徒弟,真是好極了。
他那師姐如此說,顧淵亦是。
可是從顧淵口中說出來,就像拆穿了他自欺欺人的謊言,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心底皆是自嘲的聲音。
所以,陸寒雲在他們眼里到底算什麼?
他真想問問他這個好師尊,上清峰是不是連陸寒雲這個名字都要抹去?他在這人心底就如此不堪已經成了不能提及的羞恥?
那顧淵還費勁心思想要將他復活做什麼?是恨不得再把他凌遲一遍,讓他再見證墨鈞和他的師徒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