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徐懷寧可安排馬步兵,甚至步卒跟逃兵在雪地里競逐、賽跑,寧可步卒承受更多為赤扈騎兵反沖的凶險承擔追擊逃兵的作戰任務,也想著盡可能的保存、節約使用有限的騎兵部隊。
當然,岳海樓更有可能會等平燕宗王府、鎮南宗王府在外圍集結更多援兵,再考慮往陳州方向突圍;而這個當中,在徐宿及亳州都駐有重兵的平燕宗王府,增援集結的速度要快得多,畢竟空間距離上近得多。
考慮到這點,殷鵬、史琥率部在汝陰,後續重點作戰任務,乃是與楊祁業所部相互協調、策應,更好的隔斷平燕宗王府對焦陂-泉河之敵的增援。
殷鵬、史琥、楊祁業等都是年輕一代驍將,就算內心深處想穩一穩,很可能也擔心在別人眼里表現太保守,從而在東線繼續去硬磕平燕宗王府的援軍。
卻非憂慮軍事風險會有所增加,徐懷在這一點還是相信殷鵬、史琥以及楊祁業已經足夠成熟了,但面對赤扈人這樣的惡敵,如果作戰不收斂一些,每戰都硬踫硬的上,很容易出現一場大捷後卻要休生養息三五年的局面。
徐懷最終決定讓王舉趕來汝陰坐鎮……
第二百二十九章 間歇
殷鵬、史琥等人確實想著再接再勵,拂曉時分就對孫彥舟、胡蕩舟殘部所據守的內城發起強攻,只要攻入內城,選鋒軍主力隨後就可以徑直往獐子溝而去,再戰退守獐子溝的赤扈騎兵殘部,最終實現對焦陂-泉河之敵形成包圍。
王舉趕到汝陰坐鎮,卻是要盡可能避免選鋒軍消耗太大,寧可放走一部分敵軍,也不希望選鋒軍及從靖勝軍抽調的精銳馬步兵承擔所有的惡戰,隨即就對殷鵬、史琥他們之前所擬定的作戰計劃進行了調整。
首先是暫停了選鋒軍騎兵主力天亮後直接強襲獐子溝的作戰安排,而是以選鋒軍騎兵部隊與從靖勝軍抽調的馬步兵在南城門外進行待命,靜觀戰局有無新的變化。
倘若焦陂-泉河之敵拂曉時分就不顧一切往陳州方向逃竄,選鋒軍騎兵主力以及馬步兵,則配合焦陂-泉河以南的主力兵馬,餃尾追擊逃竄敵軍。
倘若焦陂-泉河之敵不動,選鋒軍就繼續在南城外待命;焦陂以南有近二十萬主力兵馬,大可以從容不迫對焦陂-泉河實施合圍。汝陰這邊接下來的主要作戰任務,就是與宣武軍、驍勝軍進行配合,攔截平燕宗王府有可能從徐宿等地增援過來的兵馬。
對進攻、消滅孫彥舟、胡蕩舟殘部的安排,雖然會照著既定的時間于拂曉時分就會實施,但也不再以孫延觀、徐憚所部重甲步卒為主力。
而是改由楊霽、唐淵、虞謨、郭雲昆等將率領起義兵馬,並收編投誠兵馬有序的對內城展開進攻,對攻陷時間也不加以苛求。
楊霽、唐淵、虞謨、郭雲昆等將,早就接受軍情司的策反,暗中為京襄效力,自然早就獲得京襄嫡系將軍的同等地位與待遇;他們麾下的部眾,即便之前不清楚情況,但在楊、唐等人公開身份之後,只要第一時間選擇歸附京襄,都按照起義軍將領對待,即保留原有職務,率領原有兵馬參與後續作戰。
投誠的守將,其個人會受到一定的優待,但原部人馬則必須拆散後接受收編。
至于那些繳械投降的,將領沒有頑固抵抗的,會從輕發落;而曾頑固抵抗但最後看大勢已去、為保命而選擇投降的,與麾下人馬都會被視作俘虜處理。
除開被殲滅的外城守軍,包括郭雲昆等部,汝陰約有兩千人馬在陣前起義,投誠人馬計有七千余眾,投降與被擊潰後就地俘虜的人馬計有六千余眾。
而隨孫彥舟、胡蕩舟等賊酋逃入內城負隅頑抗的,就兩千殘兵而已。
由楊霽、郭雲昆、唐淵、虞謨等人在兩千多起義人馬的基礎上,收編七千余眾投誠人馬,用于看押近七千降兵、俘虜,進攻內城孫彥舟、胡蕩舟殘部,兵力上是足夠用了。
在完全控制外城區域之後,也收繳了一批攻城戰械,足以用于對內城的進攻。
雖說效率會低很多,可能三五天都未必能將內城攻下來,但這也是快速組織、整編投誠兵馬的有效手段。
選鋒軍以及從靖勝軍抽調出來的精銳兵力也能得到難得的休整與喘息之機,而不是馬不停蹄的持續高強度作戰,去承受過去慘重的傷亡。
而事實上白天這一戰,傷亡已經足夠慘烈了。
……
……
在京襄大股馬步兵增援汝陰戰場之後,赤扈騎兵在兵力上已經處于劣勢,更難撼動密實的甲卒陣列,而援騎久候不至,孫彥舟、胡蕩舟部又被擊潰被迫撤入狹窄的內城堅守,摩黎忽只能選擇撤兵回到獐子溝。
獐子溝與早前南岸的泉河一樣,都只是潁水沿岸普通的村寨。
泉河的戰略地位更為重要一些,與焦陂互為犄角,北接汝陰、南下淮川,幾經擴建加固,已經成為潁水右岸(南岸)的重要城池。
然而在潁水左岸(北岸),作為潁州州治的汝陰城已經足夠雄闊,左右沒有必要再修築城池。
還是淮川被圍之後,岳海樓考慮到需要在汝陰城南浮橋之外進一步加強潁水兩岸的溝通——獐子溝附近的潁河水流更為平穩,岳海樓最終將兩座浮橋建于獐子溝附近,獐子溝才升級為軍寨。
獐子溝緊急修建了城牆,但整體規模很小,僅四百步見方,還都遠不如汝陰內城大,駐入一些兵馬,主要也是看護那兩座橫跨潁水的浮橋,確保人馬、物資能順利通過。
雖說潁水全流段都已經封凍住了,人馬來往兩岸,暫時不需要依賴于浮橋,但除了河淮南部地區冰封期較短,通常不足兩個月外,冬季天氣異常回暖也時有發生。
還有一個,就是當世手段再簡陋,還是有很多破壞冰層的手段。
比如人力破鑿,又或者積薪柴、石炭點燃或吸熱融冰。
即便這種種簡陋手段,要將上百里河道的冰層都破壞掉阻止通行,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極其驚人,但眼下是關乎河淮之得失的大戰,即便驅使數萬苦役勞力用最笨拙的手段去做這些事,絕大部分將帥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因此在潁水封凍住之後,岳海樓還是保留了汝陰城南、獐子溝附近的三座浮橋,並派兵看守。
現在汝陰已經注定失陷,而鹿溝-潁上援軍逡巡不敢北上,岳海樓還想率主力固守焦陂-泉河待援,獐子溝是一定要守住的。
要不然的話,待鎮南宗王府、平燕宗王府集結足夠多的援兵趕到,倉促間無法強攻汝陰城,想繞過汝陰,又被浩浩蕩蕩的潁水所阻,困守焦陂-泉河的人馬,如何才能逃脫升天?
獐子溝軍寨還是太小了,之前仲長卿又親率兩千精銳甲卒趕來加強防守,撤下來的赤扈騎兵都只能宿于雪地之中。
獐子溝距離汝陰不足二十里,風雪停止的夜晚又額外的澄澈。
仲長卿與摩黎忽、單薛等將登上寨牆,甚至能隱約看到汝陰城頭叫一堆堆篝火照見的人影。
他們能看得出來,汝陰外城已經徹底落入京襄的掌控之中,而孫彥舟、胡蕩舟即便退守內城還沒有被殲滅,但一兩千被殺破膽的殘兵已經很難再發揮多大牽制作用了。
“鹿溝那邊可有新的消息傳來?”
從汝陰城下撤出,闊惕負責率部斷後,這時候才回到獐子溝,登上寨牆看到摩黎忽、仲長卿、單薛等人都在,便問起鹿溝-潁上那邊有無新的動靜。
“我早就說過契丹漢將沒有一個可用,偏偏大宗王不信這個邪,也不知道被這個姓孟的狗東西灌了什麼迷魂湯,竟叫他統兵來援,”
從澤州等地奉命率一萬鎮戍軍精銳南下增援的赤扈大將單薛,想到今日麾下那麼慘烈的傷亡,想到岌岌可危的戰局,遏制不住內心的怒氣,見闊惕問過來,沒有好臉色的回道,
“姓孟的這狗東西現在縮在鹿溝大營,頭不敢伸出來,能有個屁消息!”
闊惕眺望東南方向,雖說他也猜到孟和沒有第一時間出兵,後續會繼續裝死縮在鹿溝大營,但心里的憤恨卻難消除,碗口大的拳頭狠狠的錘在垛牆上。
說實話,他們今天並非沒有勝機。
甚至只需要孟和能從鹿溝不顧一切代價,調動數千騎兵從側後方纏住京襄第二撥往汝陰奔襲的萬余馬步兵,他們就算將手里兩萬騎兵拼光掉,至少能助孫彥舟、胡蕩舟重新控制住汝陰城。
現在他們兩萬多騎兵都拼殘了,卻未能守住汝陰,現在也只能破口大罵孟和怯敵畏戰,抱怨大宗王錯信了孟和這些契丹降將,以此發泄心里的憤恨。
仲長卿心里只是悲嘆,他知道有些事不是不想,實是不能也。
當初鎮南宗王府與平燕宗王府悍然南下,鎮南宗王府接收了契丹在雲朔的殘部勢力,平燕宗王府則接收了契丹在燕薊的殘部勢力,但在漢將任用方面,鎮南宗王府更信任岳海樓、曹師雄等南朝降將,平燕宗王府卻更信任、重用契丹在燕薊投降的將領。
然而這一切都是有緣故的。
最為主要的一點,就是契丹滅亡時,在雲朔的殘部勢力,有相當一部分被蕭林石帶走了,而李處林、蕭逸等契丹降將,又先後亡于京襄(楚山)之手。
這些才注定了岳海樓、曹師雄等人在鎮南宗王府轄下的崛起沒有其他人能夠替代。
然而在平燕宗王府麾下,以孟和等契丹降將為首的燕薊軍,一直以來卻沒有遭受到什麼重創,很好的保存了實力,反倒是以楊景臣雄州兵馬為代表的降附漢軍,卻在剛剛結束的第二次淮南會戰中遭受到重創。
燕薊軍有較大的騎兵編制,相對又擅長寒冬雪地作戰,平燕宗王府這個冬季想要增援潁州作戰,除了使燕薊軍充當主力外,還能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嗎?
“岳帥怎麼說的,接下來是守是走?”闊惕抑住內心的憤恨,問及正事。
“眼下只能守一線生機,沒有辦法走!”摩黎忽說道……
第二百三十章 固守
拂曉時分,淮川行轅大營很多人到現在都還沒有歇下,大帳里燈燭通明、大帳外篝火照燒,不知疲乏的信使、驛騎們馳入營中,匆匆翻身下馬,將一封封前線最新傳來的信報送入大帳之中。
潁州兵馬形勢圖懸掛在大帳的西壁,高逾八尺。
潁州一馬平川,地勢上沒有大的起伏;此時除水勢還頗為浩蕩的淮河外,潁州境內其他大小河流基本上都凍得結結實實,不僅人馬能行,載重兩三千斤重的馬車也都能順利通過。
此時的潁州,相當于就是一個沒有地形礙障的大平面。
因此,直接將敵我雙方的兵馬部署、調動,在堪輿圖上標識出來,比沙盤都要直觀得多。
徐心庵走進大帳,見徐懷很是隨意的在靠北牆擺放的軟榻上盤膝而坐,托著腮幫子瞅著形勢圖,走過去說道︰“听說從西南營往雷家崗的車轍道已經軋出來了,現在就可以往雷家崗運送攻城戰械了,接下來就要看岳海樓能不能忍住不開溜了……”
“你說岳海樓會不會忍住不開溜?”
徐懷笑著問道。
“前些天就已經有一批碎石、枕木及鐵軌等物資裝船運抵淮川了,子簫現在又安排這些物資優先北上——你這個問題,未免太沒有難度了吧?”徐心庵哈哈笑道,“現在我們大家都期待岳海樓留下來,他要是溜走了,又豈非太無趣了?”
“要想他走,也是容易,卻未必是我們最佳的選擇,”陳子簫走到一旁,說道,“使相也很是猶豫吧?”
“是啊,”徐懷從軟榻上站起來,負手看向形勢圖,說道,“現在焦陂那邊都沒有新的消息傳來,看來岳海樓還是有些骨氣的——真要打草驚蛇,宛丘未必好啃啊……”
在軍情參謀擬定的作戰方案里面,有考慮到先遣兵馬突襲拿下汝陰後,岳海樓會不顧一切從焦陂往陳州方向逃竄。
倘若是如此,徐懷就會親率二十萬大軍尾隨其後,直接往西、往位于潁水中游北岸的陳州治宛丘撲過去。
但這並非是徐懷所期待的。
陳子簫笑著說道︰“焦陂-泉河之敵目前還沒有要直接往西逃竄的跡象,岳海樓很顯然也怕我師十數萬主力兵馬尾隨潰兵順勢往陳州殺去,同時他們對過去一年在焦陂-泉河構建防線,還是有些信心的……”
……
……
焦陂-泉河營區,以焦陂、泉河兩座千步見方的城池為核心構成,但在兩城與潁水之間還扎下逾四十座營盤,駐入六萬戰兵、十數萬強征從軍的役夫與大量牲口,堆積的糧秣更是不計其數。
整個營區沿著潁水的南岸鋪開,南北約十三四里縱深,東西綿延三十余里。
在得知汝陰外城徹底失陷,孫彥舟、胡蕩舟殘部不值得期待之後,岳海樓唯一慶幸的,就是平燕宗王府兵馬在淠水河口慘敗之後,他就不遺余力的推動焦陂-泉河營區建設。
就京西兵馬都總管府所轄地域而言,也分東中西三路與京襄接壤︰
西線近十年以來,以許昌為中心對京襄保持積極的軍事壓力外,也依托箕山、潁水構建嚴密的防線。
中路以陳州治宛丘為中心,南片是京襄鑿堤破山,引汝灌潁形成的大片洪泛區。
雖說寒冬臘月短暫的封凍期可以通行人馬,但除了突襲、擾襲作戰外,還遠不足以支撐較長時間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因此對雙方而言,中路的防御壓力是最低的。
由于長期以來,京西兵馬都兵總管府(包括鎮南宗王府汴梁、河東、雲朔等地的兵馬)對京襄保持絕對的軍事強勢,同時又是以西線許昌為出兵主通道,東線潁州,包括淮川在內,即便大部分地區沒有被洪泛區覆蓋,但也因為位于潁、汝中下游的關系,汛季洪澇災害嚴重,湖蕩縱橫,又受淮水阻隔,不利行軍作戰,防線建設也是一直遠遠落後于西線的。
不過,在過去一年多時間里,焦陂-泉河營區,不僅建造更密集、容納兵馬規模更大的營壘外,還在原先簡陋的營壘柵牆基礎上都進行夯土覆蓋,在營壘內外開挖多重壕溝,建造更多的羊馬牆、護牆,還盡可能多的部署西域石炮,在不同的營壘之間構建出兵增援通道,以便整個營區變成一個防御更緊密的整體。
此時的焦陂-泉河營區雖說談不上固若金湯,但也做到了寨寨相扣、塢壘相連。
在清 韉某抗飫錚 ┤寰 蟣 碓誚冠槲髂轄欠較蛩 岬募蚵 拖袷且桓鑫薇染藪蟺淖緞握螅 冠 泉陂營區與之相比,絕對稱得上異常嚴密了——岳海樓對他在焦陂-泉河親自統領的六萬步騎,也是頗有信心,至少絕非歸德軍所能相提並論,也許冰天雪地野戰不如京襄軍精銳,但絕不至于固守堅壘,就怕了。
而京襄軍連夜展開的營區,簡單的說,目前只能稱之為車營。
車營目前保持一角直指焦陂-泉河營區的三角形(錐形)布局。
這主要也是車營的防御太過簡陋,沒有辦法直接緊緊的貼上來,只能以當前的排兵布陣,做好牽制或追襲逃兵的準備。
是啊,昨日拂曉從涌金河兩岸出發,潁州大地積雪逾尺,十數萬京襄軍人馬為了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焦陂-泉河大營的南側,每個將卒除了必要的口糧、雪地御寒所用的氈毯、防雨布等等之外,其他裝備能簡則簡、能省則省,不可能攜帶笨重的戰械同行,主要是調用上萬匹馱馬拉著輕重型精鐵盾車以及少量的弩車隨軍開拔。
這麼多的精鐵盾車,一方面是行軍時部署于各路兵馬的兩翼,防範赤扈騎兵從焦陂-泉河大營殺出、迂回襲擊松散的側翼,另一方面是進抵到焦陂-泉河大營南側,大大小小的精鐵盾車環環相扣,結成錐形車陣,提供最基礎的防護,以便將卒能在車陣的保護下就地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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