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裎是真的有些餓了,所以並沒多想。
這頓飯吃得崔裎大汗淋灕,等到放下碗筷,他才驚覺飯桌上郭老頭一句話沒說,或者說,除了崔裎和林楊的偶爾交流以外,桌上沒人說話。
崔裎吃完,下意識去收碗,沒想到卻被截了胡,一直沉默的周澈搶先一步拿過碗:“我來。”
崔裎看向林楊,林楊又看向郭城,只有郭城說:“讓他去吧。”
崔裎這才將碗放下,轉眼看見林楊去電視櫃底下翻東西,過了一會兒翻出一盒膠囊來,取了放在手心里遞給郭老頭:“吃藥。”
郭老頭坐在沙發上,臉一直是板著的,飯倒是吃得挺好,碗里刨得干干淨淨的,听見林楊說話才抬起眼來看他,又看著林楊手里的藥,居然橫聲說:“不吃!”
林楊一頓,也不勸,將藥收了回來,又去茶吧機倒了一杯溫水,將藥和溫水都放在郭老頭面前,說:“感冒不吃藥也能自己好,你要是覺得不難受,就不吃。”
郭老頭斜眼看了林楊一眼,眼里露著幾分猶豫,又往廚房瞟了一眼,像是確認郭城和周澈沒往這邊看,然後一仰頭,將藥吃了。
林楊看著,淡淡地揚了一點嘴角,人老了是受不住病磨的,小病也是,郭老頭感冒這幾天,雖然沒高燒,但又是嗓子疼,又是鼻子堵的,好不好受只有他自己知道。
崔裎看懂了兩人的博弈,覺得好笑。林楊估計是習慣了郭老頭的脾氣,對于郭老頭的反應拿捏得很好,見人吃了藥,他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走到陽台去,隨意踢了踢放在陽台的箱子——那是郭老頭存放酒瓶子的地方,平時喝完的酒瓶都往里放,存夠了有人開著三輪車來回收,一次能賣個幾塊錢。
白酒瓶子都是瓷的,一踢就叮鈴當啷晃著響,林楊站在陽台上,慢悠悠地說:“半年喝了人家快十瓶五糧液了,拿人手軟吃人嘴短,反正我是不好意思趕人走的。”
崔裎對白酒不算太懂,但因為老爺子的原因,多少也算識貨,之前他沒發覺,林楊一說才反應過來,五糧液並不便宜,郭老頭一個窮鬼老頭,哪來這麼多喝不完的好酒,原來都是郭城買的。
崔裎頓時了然了。他笑著走過去,和林楊站在一起,也裝模作樣地去瞅那箱子里的空瓶子,頗有些做作地說了一句:“喲,當真不少。”
林楊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崔裎不解,用眼神問他:怎麼了?
沒想到林楊居然笑了出來,崔裎更不明所以,以為自己不該接這個話,沒想到林楊靠了些過來,悄聲說:“演技有點夸張了。”
帶著熱氣的呼吸打在耳邊,崔裎反應過來也笑了,“是嗎?”
不過看里面的郭老頭臉色,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一直板著的臉終于有了縫隙,崔裎說:“有效果就行唄!”
“飯也吃了,回去”林楊問他。
以前在郭老頭家里吃完飯從不會放碗就走,郭老頭愛打牌愛下棋愛喝酒,來吃飯就得陪他來全套,崔裎都習慣了,不知道為什麼林楊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但他還是跟上了,走到客廳才發現郭城一言不發地站在客廳里。
出了郭老頭家的樓,崔裎心情已然好了許多,甚至能夠在看到那輛滬牌車時坦然說:“我剛看見這車,還以為是陳一航回來了。”
“陳一航”林楊不解,“為什麼會覺得是他”
“我……”崔裎後知後覺有些丟臉:“我不知道郭城也在上海。”
“所以你是吃醋了才那樣”
崔裎想起剛才兩人幾乎吵起來的樣子,其實主觀里有點不太想回想,有些事情就算說好了揭開也是傷疤,但他又知道回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正好提起,他便也坦誠了。
“也不全是。”崔裎說:“你從上海回來之後,我們聯系確實少了,期末忙的是真的,但更多的原因,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我知道嚴珂那事兒你心里不好受,我心里也不太舒服,但這些事在微信上說也說不清,我就想著等放假找你說清楚,但是誰想到一回來就……”
“我沒因為那件事別扭。”林楊說:“你也不用怕我多想,我不是第一次喜歡男人,這些事情對我來說不算什麼,非要說起來,該多想的是你。”
“我還好,就是覺得煩。”
“煩什麼?”
林楊問得順,崔裎便也順著答:“煩啊,他媽的談個戀愛還得被人指指點點。”
林楊一頓,看了崔裎幾秒,然後笑了,崔裎不明所以,“你笑什麼”
沒想到林楊不答反問:“你怕嗎?”
“怕什麼?”
“怕被人指指點點,被人戳著脊梁骨罵,身邊人誤會。”
察覺到林楊問得認真,崔裎默了片刻才答:“沒什麼好怕的。”
可林楊說:“我以前很怕。”
“那現在呢?”崔裎問。
“現在……”林楊笑了笑,“還好,不怎麼怕了。”
崔裎又問:“為什麼?”
林楊說,因為沒什麼好怕的。
開了便利店的門進去,林楊才想起來今天忘記喂花生了,下午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完全把這一鳥一魚拋在了腦後。果然,一開門,花生就在籠子里上躥下跳,開始罵人了,罵的還是舊朗方言,說:“畜生!畜生!”
崔裎這個正牌主人一听,瞬間皺緊了眉頭,“你跟誰學的”
這話問鳥,但答的是林楊,“郭老頭有事沒事總愛逗它,它學方言比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