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林逾佯睡的眼楮看清了克洛維斯。
衛衣松松垮垮地罩著他,袖口、領口都顯得空蕩蕩的,瘦骨伶仃得讓人心驚。
“克洛維斯,”林逾出聲叫住他,“艾利亞斯在第四軍區,陸枚在福利院,郁郁在東部星域,你呢?我不在的這三年里,你在忙些什麼?”
克洛維斯的背影肉眼可見地僵住了。
他沒有回頭,有些氣急敗壞地答︰“睡你的覺去,誰要你管。”
“那你要誰管?只有艾利亞斯才可以,我就不行?”
“我說你——”
林逾枕著枕頭,側臥著看他。
門外走廊里透入熹微的燈光,林逾眼也不眨,掀開自己身上的薄被,拍了拍床鋪︰“要不要上來一起睡?”
克洛維斯的話就這麼堵在嘴邊。
過了好一會兒,克洛維斯重重呼出一口氣︰“我不用你們任何人管,我自己有數。你別听我哥危言聳听,他就是操心太過了。”
林逾重復一遍︰“所以,要不要上來一起睡?”
克洛維斯︰“……”
他哼一聲,蹬掉腳上拖鞋,立即手腳並用爬上了床鋪,順便踹一腳林逾︰“睡進去點。”
林逾便聳著身子給他騰位。
暖烘烘的被窩里一下子鑽進兩個手長腳長的青年,加上林逾的熱息還在後頸噴吐,克洛維斯的後背很快冒出一片薄汗。
放在從前,他一定抱起枕頭就跑回自己房間了,可現在感受著身後林逾的溫度,克洛維斯只覺得眼楮酸得厲害,再怎麼燥熱也不舍得移動。
客房里沒有亮燈,林逾很快翻身平躺,伸手揉了揉克洛維斯的卷發。
“等我很久了吧?”
林逾問。
克洛維斯忍著哭音,保持背對的姿態。
但在數秒的沉默之後,他還是擠出一聲短促的鼻音作為回復。
“明天去西部怎麼樣?夫人讓我們代她和爺爺問好,我也在考慮今後的事。”
克洛維斯問︰“今後?工作嗎?哥說你不打算進軍隊……噢,你說的不是這個。”
林逾沒有搭話。
克洛維斯自顧自道︰“你說的是三百年後,只有你一個人的‘今後’。”
林逾合上眼楮,笑了笑。
他們都不再說話,默契地放緩呼吸,先後縮在被窩里,決定拋卻所有,今晚就這樣沉沉睡去。
朦朧間,林逾感覺到一只手幫他掖實被角,又小心地探到他的鼻前。
直到林逾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對方才心滿意足地撤走手指,撩開他微微汗濕的額發。
“……混蛋,晚安。”
謝思淵安排了一場低調的接風宴,定在某家餐廳的高級包廂。
他好像不意外林逾的復活,但見面時,這個三年前還精神矍鑠的老人仿佛蒼老了十歲不止,看向林逾的眼神慈和而疲憊。
不過謝思淵的頭腦還是一如既往地靈光,注意到林逾四下張望的眼神,他便了然︰“吉卡拉礦脈的遺址照舊,雖然對外封鎖了,但你們要去的話隨時可以拿到特許。”
林逾輕輕嗯一聲,正想開口,卻听包廂外有人敲門。經過謝思淵的允許,推門走進兩道挺拔的身影︰“謝上將,您叫我們……”
話音戛然而止,來人倒吸一口冷氣,滿臉的難以置信︰“林——!”
而他身邊的女性同樣怔住片刻,只是冷靜得更快,匆匆攔住同伴︰“……林指揮。”
被謝思淵叫來的兩名年輕人,正是白瀾和白洛姐弟。
“老夫猜你們同齡人會更有話聊,所以一起叫來了。”謝思淵吹了吹茶水,淡道,“不用和老夫協商,林逾,未來是屬于這些小朋友的,也包括你旁邊那個。”
白洛立刻落座,目光在克洛維斯和林逾之間逡巡一陣,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林逾本人?克洛維斯,你做擔保嗎?”
白瀾比他穩重些許,先對林逾歉意地笑笑,接著拉開弟弟,示意他不要無禮。
林逾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猜我是不是呢?小紅。”
白洛的臉上頓時燒紅了︰“還真是你!所以是怎麼回事?你當時沒死?那為什麼都沒有你的消息,難道是受了重傷,在哪里療養?”
林逾道︰“是去送了奧賽爾最後一程。”
白洛肉眼可見地一僵,下意識和白瀾交換一記眼神。這次由白瀾發問︰“什麼叫最後一程?奧賽爾他之前都……還在嗎?”
“他能看到我們,而我們看不到他。就像這三年里我也能看到你們,而你們看不到我一樣。”
“那為什麼您回來了,奧賽爾卻……?”
“這是他的選擇,我總不能把他綁回來。”
白洛的臉色漸漸灰敗下去,他不懷疑林逾的解釋,甚至不用林逾明說,他都能理解奧賽爾是為什麼不肯回來。
這個結局也算情理之中,作為朋友,他們理應體諒奧賽爾的決定。
哪怕心如刀割,欲哭不能。
白洛問︰“他走的時候有留下什麼話嗎?”
“沒有。”林逾道,“雖然不清楚是什麼形式、什麼機緣,但我想他並不是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有朝一日,你們還有希望重逢。”
雖然林逾也不太確定,但白瀾和白洛姐弟都漸漸冷靜下來,神色變得和緩。
白洛定定看著他,終于揚起一抹笑來︰“是,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