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齊衍︰“你還在他攤位上買過東西。”
齊衍搖了搖扇子,臉上不屑︰“……我逛過的攤位那麼多,哪記得每個商販樣子。”
斗篷人看著四周僅站著的幾個修士,“我白日提醒過你們,也給過你們靈果,讓你們天黑前離城。”
經由斗篷人這麼一說,齊衍好像也有點印象了,但這也不能怪他,購置藥材那麼多事,通常他都只是逛了逛攤位,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由給下屬去辦,而打過交道的富商,已經在白月樓內變成樹皮人了。
“你們都吃了此地的異果。”斗篷人抓住了齊衍的手,見到他們經脈上爬升的黑點,“身體內已經被種了惡種。”
他的目光巡視著其他人,在齊六身上停留,“火系修士,怪不得,火系修士能短暫抑制種子的生長。”
疲于逃命的眾人這才注意到自己身體上異樣,皮膚上有或淺或深的黑跡,就像有什麼東西在他們體內蟄伏生長。
目光到宿聿身上的時候,斗篷人皺了皺眉,沒有再說,只是說道︰“被種了惡種,你們就離不開這座城了。”
金州鎮內一片詭異,外面是行走的樹皮人跟古怪的植物,高空是滲人的明月,見不到更多的情況。
宿聿沒說話,可他的眼楮卻緊緊鎖著斗篷人說話的方向。
眼前的斗篷人身上的‘氣’與白月樓內的那些樹皮人相似,卻好像沒有被四周的環境的環境同化,維持在一個微妙的狀態下,不像是修士,也不像是樹皮人,更像是介于兩者之間。
“你不是人?”宿聿忽然問。
听到宿聿的聲音,周圍的修士警惕地看向斗篷人。
斗篷人卻拉開了袖子,露出丑陋樹皮的臂膀,“我確實不算人。”
這種樹皮他們在樹皮人上見過很多次,卻第一次看到一個人身上滿布樹皮卻還能保持清醒地跟他們說話。
“白日里,那些人會跟常人無異,被金州鎮所操控,像是個正常的活人在城鎮里生存,來者見不到異樣,去者也不會生疑,只是無聲無息中被種下惡種的人,會成為金州鎮的傀儡。”
斗篷人將袖子放下,似乎對此狀況習以為常,說話的時候聲音沙啞難听︰“每隔七日會出現這樣的月圓夜,金州鎮內所有樹皮人就會出來狩獵,把活人變成同類,七日一輪,從未停止。”
“其他人被種惡種,只要離開金州鎮,惡種三日內就會消失。”斗篷人漠然道︰“你若是沒在月圓夜前離開,就會被詛咒,等到惡種在你體內扎根,那就再也離不開這個地方。”
尚且清醒的幾個修士听到這,都陷入了沉默。
院子里什麼樣子,宿聿看不到,但他能看到四周縈繞淡淡的‘氣’。齊衍跟斗篷人交流的時候,他正觀察著院子四周的情況,隔遠一點,外面應當是那些進不來的樹皮人,他趁著其他人不備,好奇地扯下了院中特殊的靈果,順手丟進了萬惡淵里。
靈果咕咚咕咚地滾到萬惡淵的石碑前,一路上擔驚受怕唯恐萬惡淵被宿聿掏空的墨獸一下炸毛,跳了起來︰“你不要什麼東西都往萬惡淵里丟!我們萬惡淵也是有尊嚴的。”
張富貴不敢說話,這不就是斗篷人說的惡種嗎!
宿聿沒理墨獸,轉頭又摘了一個不一樣的,丟了進去,“吃不吃?”
墨獸心想著可欺不可辱,但隨著宿聿往里再丟了一個,它實在沒忍住聞了一下,嗅到了靈果中的香氣,委屈了一路的肚子一下就餓了︰“……吃就吃!小爺我不怕咒!”
它一舌頭卷進了三個,吃完還忍不住舔了舔嘴巴。
張富貴︰“……”
尊嚴呢!你這就吃了!
宿聿在墨獸吞食時仔細觀察著,體內感覺到微弱的陰氣。
是墨獸吞食,萬惡淵反哺的‘氣’,很微弱,但聊勝于無。
沒有陰氣,靠這些,好像也能補補。
宿聿問︰“什麼感覺?”
墨獸邊嚼邊道︰“跟白日里吃的差不多,比宴會上的甜。”
張富貴︰“!”這毒還有甜跟不甜的嗎!
張富貴是見過其他修士吃完變成樹皮人的慘狀,現在見到墨獸大快朵頤的模樣,對道長的畏懼心又重了幾分,這是讓獸以身試毒啊!
這時候,宿聿又往外看,似乎在看著外面蔥郁的靈果。
齊六打了個寒顫,他想什麼呢,小兄弟看不見,再說誰會對外面那些滲人東西感興趣!
修士的狀況都算不上好,一番周折後,能活動修士也僅剩下齊衍齊六,以及宿家少主。其他人都在原先趕路中體內阻塞,身體儼然產生了一些異樣。
“你沒事吧?”齊六記得宿聿吃了很多。
宿聿隨口應著︰“還好。”
將藏在袖中的靈果再次丟進了萬惡淵。
齊衍看著四周︰“你所說惡種,那這里這些植物是……”
“外面那些是異植,而小院的靈植是我栽種的,可以鎮壓他們體內的惡種不會快速惡化。”斗篷人沙啞著聲道︰“至少一天之內,他們還不會變成你們看到的樣子,可時間久了,他們都得死在這。”
此話一出,齊衍手中的扇子停下了。
一天,他們沒想辦法解咒,這些修士就都得死了。
宿弈眉頭緊蹙,低著頭看自己手臂。
“這怎麼可能……我們現在能戰斗也就三人。”齊六難以置信地看著外面,“而且外面到處都是這些怪東西,我們沒法動靈力,走都走不出去。”
這簡直就是必死的結局。
四周陷入死寂。
宿聿現在很餓,也沒心思去听齊衍跟其他人的議論,唯一听到的僅有齊六話中的一點,外面覆蓋的怪東西很多……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外面的異植異果非常多。
一個果子經過萬惡淵後能給他的氣杯水車薪,可假若是整個金州鎮的異果……
墨獸剛啃完個果子莫名打了個寒顫,正欲探究宿主的想法。
識海里卻響起宿主的詢問——
宿聿︰“你還能吃是吧。”
語氣中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墨獸︰“?”
什麼吃?
第26章 死路
正當墨獸反應過來的時候, “等等?你什麼意思?”
墨獸不是南塢山時的鎮山獸,現在就一堪堪成形的元神,沒有那麼大的能力。
想到此處, 宿聿微微皺眉︰“沒什麼意思。”
這時候,宿聿的腳邊踫到了一個果子,他彎腰摸索撿起來, 忽然察覺到跟剛剛拿的果子觸感不同,隨後丟給了墨獸。
墨獸一口叼住,“這個不甜啊。”
不甜?宿聿抬頭看向了院門邊緣,視野里外面的氣跟里面的氣分明地形成微弱的邊界,兩邊生長的靈植似乎在互相擠壓著,院子里的靈植更勝一籌,將外面的異果怪植阻擋在外。
好像是靈植攀附生長的靈土或者是地盤有限,這兩種互相排斥, 院子的靈植壓過,外面的靈植就擠壓排斥……那這個靈果,就是外面掉進來的了?
這座安靜院子里的‘氣’沒有街道上混雜,也比白月樓清楚,少了樹皮人那些‘氣’的妨礙,宿聿發現眼楮能看到的東西更多了。
這雙眼楮雖然麻煩,但在看這些東西上, 省了他不少功夫。
靈植的氣,修士的氣, 斗篷人的氣……排除了這些。
宿聿低頭,足尖點了點地。
听聲音, 院中鋪了石板,厚度不太深。
張富貴看著旁邊正在吐核的墨獸, 心想這上古異獸就是不一樣,居然能把那麼小的果子吃完還能完整吐出核來,簡直就是天賦異稟。他又看了下停在石碑旁的活尸,這活尸被墨獸拽進來後就一直坐在萬惡淵石碑旁邊,也沒什麼攻擊的傾向。
似乎察覺到張富貴的目光,活尸忽然轉過頭來,半歪著頭,有種古怪又滑稽的感覺。
張富貴急忙避開它的目光,這幾天跟活尸的日漸相處,雖然彼此不犯河水,但他還是詭異地察覺到這活尸與當初在南塢山追殺他們的那個不一樣了……變安靜了,好像也變聰明了。
活尸看了張富貴一眼,又悄悄轉過頭看向萬惡淵的出口,似乎在等什麼。
不會吧,張富貴看著萬惡淵的鎮山碑,難道這萬惡淵除了助長修行,還能助長靈智嗎?!
那他為什麼沒有變聰明?
張富貴小心地走到萬惡淵的出口探望,一探頭就看到身側的少年正低著頭在看什麼。
“道長這是在干什麼?”張富貴問。
“他在看陣。”墨獸抬頭,看得比躲在萬惡淵出口東張西望的張富貴多,他看到宿聿的行為,突然間想起來,這小子似乎在陣法上的天賦異于常人,能一眼看清靈舟的損壞的地方,也能察覺到白月樓內地面的陣法。
“大型陣法怎麼弄?”宿聿忽然問。
墨獸︰“?”問我??
張富貴︰“??”不是在看陣嗎?
“我不會。”宿聿直截了當地問墨獸︰“你萬惡淵還想不想要陰氣了?”
墨獸到口的話憋了回去,這人族小子太險惡,居然用萬惡淵來威脅,“你看那麼久,連最簡單的布陣居然都不會???”
宿聿腦子空空,他足尖點了點地面,有點煩躁道︰“不記得了,你簡單說說。”
墨獸果子也沒啃了,仔細思索︰“我想想啊,小爺我也好多年沒布過陣了,跟你之前在靈舟上隨手畫的東西差不多,應該是先畫陣紋,然後輸入靈力,激發陣法就可以了。”
宿聿沉思片刻,腦海里浮現著齊宿兩家靈舟那些靈路陣紋,低頭再看著院中的‘氣’,“我試試。”
張富貴︰“……”
你們靠譜嗎!布陣就這麼簡單幾句話嗎?
院中其他的修士因為斗篷人的話陷入沉思,金州鎮有這樣的詭譎咒術是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更何況這些咒術還能通過表面毫無問題的靈果種在他們體內,無疑宣告著讓所有修士原地等死。
而這時候斗篷人忽然驚覺,急聲朝著遠處喊道︰“別踫!”
宿聿已經走出了幾步距離,離修士遠了點,站在院中西北角處,用足尖點著地,似乎在判斷什麼。听到後方的聲音,他停循聲回頭,可足尖點在地面的某個東西上。
“陣法。”久未說話的宿家少主宿弈忽然開口,“他腳下有陣紋。”
齊衍卻往前,來到了宿聿身邊,用扇子撥開地面的藤條,看到潛藏在這院中綠植的陣法,他立刻看向斗篷人︰“看來你好像還有別的事情瞞著我們。”
“哇這齊家小少爺反應很快啊,每次都跟上你。”
墨獸道︰“小紅花就不行了,修為比他少爺高,反應還沒他少爺快。”
宿聿斂了斂眸,退後讓路的時候不小心絆到旁邊的石階。
“小心。”恰巧路過的宿家少主扶了宿聿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