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底仿佛生出一種即將失去什麼的隱痛,以至于忽然想到顧以誠那個荒誕的願望——假如夏天不結束,是否就能把這場仲夏夜之夢延續下去。
顧以誠觀察對方神色,一顆心浮浮沉沉,燃起的希望火苗又墜入海中,說不清是冷是熱,像他此刻燒到混沌的狀態。
他沒有追問,只是說︰“……所以,這說不定是我最後一次能和你同台的機會,我要盡力爭取。”
文清讓輕輕嘆息了一聲,不再勸他,“那你唱完就趕緊回去休息,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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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又坐了一會,回到演播廳,彩排如常進行。
節目組樂得有話題,攝像機一直對著顧以誠拍。他完整表演了一遍,效果只能說差強人意,和狀態好的時候不能比。
文清讓建議他正式錄制之前不要再唱,保留體力,顧以誠這次倒是听話了,乖乖去後台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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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因為有幾位新嘉賓的加入,正式表演前的介紹環節比平時多一些,文清讓和梁宇作為昔日同窗,表面象征性寒暄了幾句。
從這一期開始,業內出品人們將擔任特邀評審,對最終結果給出意見。錄制開始前,導演知會過幾位主理人和特邀評審,意思是顧以誠這場沒辦法晉級,請他們點評的時候往這個方向引導。
節目組考慮的是綜藝效果,但顧以誠目前的身體狀況,完成這首歌確實勉強。文清讓覺得這個安排倒也合理,沒提出反對意見。
今晚的錄制仿佛比任何一次都要漫長。
文清讓察覺自己不時會走神,努力把心思拉回眼前的舞台上。他心下焦灼,只想著讓顧以誠快點表演完回酒店,至于勝負已經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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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前面五組表演完畢,才終于輪到《榮耀向我俯首》。
燈光和音效營造出電閃雷鳴的效果。顧以誠飾演的于連行走于舞台的轉盤之上,他臉上和額頭一直在冒汗,看起來濕淋淋的,仿佛真的是在疾風驟雨中艱難跋涉。
led屏幕上高山緩緩升起,雲層漸厚,風雨比之前來得更為猛烈。一道閃電劃破天空,照得他臉色慘白。
“這算什麼,”他仰起頭,發出質問,“難道我就該認命嗎?”
這一段的念白,為了更直觀地傳達情緒,他用的是中文。
背景畫面變換,于連登上山頂,在那里尋到一處洞穴,隨即欣喜地躲了進去。
在《紅與黑》中,于連曾多次造訪山洞,在這里他感到寧靜放松,可以盡情傾吐心聲。于連殞命斷頭台之後,頭顱也被情人瑪蒂爾德安葬到了山洞里。
“沒人會找到這里……我要把那些不能說的想法都寫下來。”
燭火的光明明滅滅,勾勒年輕野心家英俊的五官輪廓。他的臉有一部分藏進陰影之中,情緒暗涌。
于連奮筆疾書,喘著氣,聲音變得愈發急促,“只要有機會,我能成就更偉大的事業……”
“……總有一天,她會看到我,你們所有人都會看到我。”
火光下,他的神色陰晴不定,爾後嘴角忽然扯開一抹笑容,把寫滿字的紙撕成幾片,置于蠟燭上燒盡。
“我已經在人生的谷底了,還有什麼可失去的?”
周圍的燈光倏忽暗下去,很快再次變亮,音樂響起,顧以誠用法語開始演唱。
「人們常告誡我要安于現狀
特權與優待沒有你的份
你出生的那張床不許你好高騖遠
人們常嘲笑我太放肆大膽
不論怎樣努力仍被以貌取人
卑躬屈膝不要奢望除了彎下脊梁你再一無是處
……」
台下的文清讓一度忘了自己置身于綜藝錄制現場,恍惚間以為是在觀看完整的音樂劇演出。
顧以誠表現出來的狀態,和他下午彩排的時候截然不同。
如果說彩排是省電模式,此刻就是爆發了全部的能量,像是要不顧一切地將自己在舞台上燃盡。
側台的楊逸看得直搖頭,“……這也太拼了。”殷 也一臉緊張,不時和身旁的戚風交換擔憂目光。
他的嗓音依舊有些沙啞,受身體影響,一些技術上的處理完成度有限,但飽滿情緒完全能夠彌補這一不足。
甚至因為生病,顧以誠仿佛帶著種深陷低谷,孤注一擲的決心,微妙地與角色契合,戲劇感染力比之前任何一次排練都要強烈。
他是那個受制于出身枷鎖,卻不甘平庸一生的于連,自卑又自負地對命運發出吶喊,與之抗爭。
「……
我要榮耀向我俯首
征服世界或一無所有
小恩小惠小權小利無足輕重
要意亂情迷的傷口
掌控你們脖頸上的繩
不滿足于小恩小惠蠱惑人心
……」
表演過程中,顧以誠來回跑動,全身不停流汗,妝有點花了,衣服幾乎濕透。唱到後面的高潮部分,索性把襯衫外的馬甲一脫,隨手丟到旁邊。
「……
命運規則不能使我屈服
康莊大道別再要我踐行
……」
樂隊的節奏加快,鼓點愈發密集,顧以誠的體力和情緒也來到了即將失控的臨界點。
文清讓屏息凝神,心幾乎懸在半空。
他還撐得住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