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番話的時候,恬靜又溫情,不像當初在宮里伺候時謹小慎微了。人變得從容,是因為背靠大樹,有了依傍的緣故嗎?
皇帝心頭泛起漣漪,不動聲色調開了視線。
人在跟前,擾亂神思,便發話讓康爾壽支應,把人請進偏殿里暫歇,自己和余崖岸交代了接下來的要事,“封後是事急從權,先帝的梓宮在壽皇殿停了整整五年,眼下敬陵完工了,早早兒讓先帝入土為安吧。欽天監看準了日子,定在本月二十,從京城到遵化有程子路,梓宮行進又慢,少說得走上七八天。到了行宮暫安,再入地宮,得提前幾天籌備。這段路怕是不太平,那麼多宮眷命婦隨行,不能驚動她們,錦衣衛務要作好警蹕,不得出半分差池。”
第41章
余崖岸道是,“請皇上放心,臣已經安排下去了,能調動的人手全數隨行,以作萬全的準備。梓宮行進,錦衣衛先一步探路,清繳沿途一切閑雜人等,絕不讓一只蒼蠅飛進來。”
皇帝頷首,“你辦事,朕放心。只是你剛成婚,倒要鬧得你們不能在一處,還請余大人勉為其難。”
這是男人之間的調侃,余崖岸臉上難得浮起了靦腆之色,笑道︰“皇上打趣了。臣有公務在身,內子也要侍奉太後太妃們,兩下里都有要務,反正時候長著呢,難道還爭這一朝一夕嗎。”
皇帝的目光在他頸上停駐了片刻,復抿唇笑了笑,“那就好。朕知道你是審慎的人,不會因私情貽誤大事。”說罷朝外望了一眼,“你們進宮也有時候了,回去籌備吧。後日一早就動身,還有許多事要操持。”
余崖岸說是,朝皇帝拱手作了一揖。偏殿里的如約也被太監請出來了,兩個人並肩站著,復又向皇帝行禮,這才退出正殿,往養性門上去了。
皇帝站在那里,半天沒有挪步,臉上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來。但康爾壽知道,萬歲爺這刻必是感慨萬千吧!早前他們這幫人都瞧出了幾分,覺得那魏姑娘有福相,將來必受抬舉。但事情變化起來就是那麼快,糊涂的金娘娘跟中了邪似的,說話兒就把身邊這位頂得力的女官賞出去了。萬歲爺嘴上沒說什麼,得知消息後匆忙趕到永壽宮,到底差了一步。
康爾壽那時候是做好準備的,只要萬歲爺一聲令下,自己一定拿出吃奶的勁兒去追人。結果萬歲爺啞了火,就這麼黑不提白不提地揭過了。
這事兒說是撂下了吧,看萬歲爺沒再惦記,興許可以翻篇,但那位主子爺的城府,誰又能真正看破呢。不說,不表示遺忘,就Z老人家那深深一凝望,康爾壽就知道,這事兒怕是過不去了。
果然,萬歲爺的語調里帶上了幾分輕慢和玩味,“余崖岸和夫人,看著不相配。”
康爾壽呆了下,忙說是,“余大人是武將,又干著錦衣衛,怕是不會溫存待人。余夫人是宮里頭出去的,本就是仔細人兒,日子久了難免生嫌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六月的日光,刺傷了皇帝的眼,他微乜了下,什麼都沒說,不過哂笑了一聲。
隔了會兒問起金娘娘,“恪嬪這會兒還發瘋嗎?老實了沒有?”
康爾壽道︰“東西砸完了,就沒什麼可砸的了。昨兒一通操勞,想是累著了,下半晌躺在床上沒再起來。”
對于這蠢物,皇帝是再也沒了應付的心情,吩咐康爾壽︰“今兒定了金瑤 五宗罪,你讓人把消息傳進永壽宮,讓她知道。她要是消停,就別管她了,擇個日子遷到鐘粹宮去。她要是不消停,在西苑找個宮室安頓她,把她弄到外頭去,朕不耐煩見到她。”
康爾壽忙說是,心想著金娘娘這好日子,算是徹底到頭了。
早前金閣老壞了事,押在昭獄里,萬歲爺還顧念著她,翻她的牌子,誰知道她鬧那出,把魏姑娘送上了龍床。後來沒成事,上頭也沒怪罪,這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訴她,萬歲爺要徐徐地來,等著魏姑娘自己低頭嗎。結果她又會錯了意,把魏姑娘送了人,屬于純粹地和萬歲爺鬧著玩兒。這會兒娘家散了攤子,她也完了,今後有皇後當家,她留在宮里的日子不好過,還不如卷起鋪蓋,上西苑了此殘生去。
那廂如約和余崖岸走在夾道里,自然是挽著胳膊,盡力彰顯親密。
可縱是勾肩搭背,心也不貼近,兩個人都是冷著臉,余崖岸要快步走,如約步子不急不慢。弄得他有點上火,“腳下加點兒緊,不行麼?”
如約說︰“急什麼。大人還要趕著上值?”
余崖岸道︰“我確實有差事,本想送你回去再上衙門,你這麼慢吞吞,那就跟我一塊去吧。”
她並不推諉,以前很怕那個鬼地方,現如今既然走到這步了,反倒應當多接觸些他身邊的人。
熱辣辣的太陽在頭頂懸著,照得人睜不開眼,她手搭涼棚蓋在眼楮上方,應了聲好。
余崖岸納罕地瞥了她一眼,雖覺得她不知又在打什麼小算盤,但能跟著去衙門,願意讓他在手下人面前顯擺一圈,倒也不是壞事。
他有些高興,唇角悄悄仰了仰,隨即又強壓下來。隔了會兒淡漠地吩咐她︰“回去收拾收拾,挑要緊的東西帶上。後兒先帝梓宮動身,你們先在路上設路祭,然後跟著一塊兒去遵化。”
如約這才鬧明白,皇帝為什麼這時候急著冊立皇後了。原來是因先帝要下葬,需要那麼個人來處置內務,執皇後祭奠大禮。
這也算山不轉水轉,先前她總著急,擔心自己和宮里斷了聯系,這會兒看來,還是有不少從天而降的機遇。成為誥命有一宗好處,不像當宮女那會兒,人人可以提溜她、擺布她。現如今再沒人敢拔她頭上的簪子,也沒人會因警蹕搜她的身了。她只要耐住性子,緩緩籌謀,總會踫上不期而遇的好機會。
她不言不語,一旦沉默下來,余崖岸就覺得她在耍心眼。
轉頭看了她一眼,“我要說什麼,你應當都知道。別覺得機會來了,有你施展拳腳的余地了。”
這是在大內,他不敢把話說透。如約有意戳他痛肋,“大人要說什麼,我怎麼能知道?你所謂的機會,是指……”
他沒等她說完,用力捂住了她的嘴,壓聲恫嚇著︰“我勸你別在刀刃上蹦 ,真要是按不住你,我不在乎送你去見先頭的夫人。”
她那雙眼,直愣愣地看著他,看得他有些心虛了,惱恨地把手收了回來。
兩下里較勁,但又不能顯山露水,她有了恣意妄為的本錢,余崖岸忽然覺得自己確實做錯了,太過自信,讓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她實在是不易馴服,這和一開始的設想大相徑庭。他隱隱有了一絲預感,將來唯恐她在前面闖禍,自己要在後面忙著替她收拾爛攤子。
這個預感越來越強烈,讓他懸起了心。走出承天門,踏上錦衣衛後街,他這才頓住步子警告她︰“別動什麼歪腦筋,也別逼我出手對付你。你一直以為自己一無所有,但你別忘了,你還有這具身體。好手好腳便于走動,你的想頭兒就多了,多到我壓制不住你。但要是折斷了你的腿,讓你無處可去,那你只能留在內宅生孩子,我也就少了許多麻煩。”邊說邊低頭靠在她耳邊,又添了一句,“誥命再尊貴,也得依附丈夫,關起門來過日子,沒人管得著。只要我向皇後遞一封陳條,長長久久替你告了假,你這個人就再也不用露面了,知道麼?”
他的狠毒,總能出乎她的預料。
她抬起眼,清澈的眼波,竟還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他心頭有氣,恨聲道︰“別這麼看著我,我不是和你打趣。”
她說知道,“大人說到做到,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既然如此,就給我老實點兒。無驚無險地送完了殯,我會放了聞嬤嬤,讓她來見你。”
這個條件對她來說足夠誘人,失去了所有至親,能再見到以前的老人兒,必定百感交集吧!
她斟酌了良久,終于還是點了點頭,“就依大人的意思行事,但願大人不會誆騙我。”
他沒有理會她,轉過身,大步邁進了臨街的後門。
如約跟了上去,這衙門森然,還和以前一樣。里頭當值的人,都敬畏她是指揮使夫人,個個對她畢恭畢敬。
先帝的梓宮要運往陵地,錦衣衛行戍衛之職,責任重大。當天隨扈的人選都定下了,余崖岸召見了手底下的千戶,仔細和他們分派當日的人手劃分,如約不便在場,便獨自上了廊子。
一路閑庭信步往前,走到盡頭的時候,看見面廊的值房里坐著個清秀的青年,正低著頭整理文書。
她一駐足,他就發現了她,抬眼朝她望過來,立時起身揖了揖手,“夫人來了。”
如約心頭忽地擂鼓般大噪起來,雖然時隔五年,還是一眼認出了他,正是大火第二天,在人堆里拉了她一把的男子。
那是多深的記憶啊,一輩子都忘不掉,要不是他那一拽,自己就跑進廢墟里去了。錦衣衛探子無處不在,也許那天他正是領了命,暗中蟄伏,撈捕漏網之魚的。但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他沒有抓她去邀功,反倒悄沒聲息地掩住了。難道是以前和她家有什麼淵源嗎?
然而現在不能追問,也不敢確定他是否認出了自己,只能小心地試探︰“大人見過我?”
他一派自然,笑道︰“夫人還在針工局當值的時候,卑職就見過您。正月十五廊下家走水,卑職奉命查辦,僉事詢問宮人的時候,卑職就在邊上。”
如約“哦”了聲,嘴上敷衍著,“那天我著實是嚇著了,並未留意大人。”
“該當的,亂哄哄到處在盤查,宮門下了鑰不讓出去,夫人是宮外人,怎麼能不怕。”他言罷,復又赧然一笑,“閑話半天,還沒向夫人自報家門,卑職叫葉鳴廊,是錦衣衛指揮同知。”
又是指揮同知啊,錦衣衛里一人之下的官職。余崖岸在登上指揮使的寶座之前,干的不正是這餃兒嗎。
如約慢慢仰起唇,朝他 了福身,“原來是葉大人。我們大人和我提起過您,說您很有才干,是不可多得的膀臂。後兒先帝梓宮出京,大人不隨行嗎?怎麼沒上正衙听分派去?”
葉鳴廊道︰“京里頭也離不了人,余大人和幾位千戶隨扈就成了,我還得坐鎮衙門,防著有突發事件亟待處置。”
如約點點頭,心下明白了,這種職務歷來是錦衣衛里最受忌憚的。因為往上一步直逼指揮使,因此大多時候被打壓著,承辦些不甚要緊,不在皇帝跟前露臉的差事。
倘或被壓制得久了,是不是會心生怨懟呢?如約從他眼中看見一點閃爍的光,對他愈發和顏悅色,“也是,宮里駐防也靠錦衣衛,雖說皇上和宮眷們都離了宮,到底還有那麼些太監和宮女,還需葉大人留京主持。”其他的話暫且不宜多說,今天先結交了,來日方長。于是又欠了欠身,“那我就不叨擾大人了,大人且忙著吧,我告辭了。”
葉鳴廊走到門前拱手相送,那靜水深流的樣子,撇開那些前塵舊事,讓她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
也許他們會是同一類人,並非不爭,是時機未到。
當初她在針工局,兩年間無怨無悔地做著碎催,所有人都以為她謙卑得近乎窩囊,卻不知道,她要的正是這樣的口碑。
如今這位葉同知,從三品的官員安于整理文書,留守衙門,他心里真的願意嗎?若他也在等待時機,機會送上門時,想必一定會緊緊握住吧。
她心里有了譜,仰起臉,從長長的廊廡上走過。檐下掛著竹篾制成的卷簾,簾籠之間餃接得不緊密,一程陰暗,一程光亮。人在底下行走,不停交替于兩個世界,身形也忽明忽暗。
走到廊廡盡頭,她在抱柱旁站定了腳,朝正衙方向眺望。余崖岸的公務似乎已經處置完了,隱約傳來那些莽夫亂哄哄的調侃,拿他脖頸上的淤痕調笑。
“果然是小登科,臉色透著紅潤。要不是敬陵建成了,說話兒要領差事,怕是要醉心溫柔鄉,不肯出來了。”
余崖岸沒好氣地叱了聲,“別渾說!”但還是面子要緊,干澀地浮起個假笑,“女人麼,就那麼回事,有什麼稀奇。”
如約頓覺惡心,悲哀于自己竟成了那些人口中的談資。但她得逼自己按捺,勉力露出一個甜笑,溫聲招呼著︰“大人忙完了,這就回去吧。”
余崖岸听她溫柔著聲氣兒,雖知道是裝的,但在這些下屬面前也算掙足了臉。便應了聲,偏頭叮囑幾個千戶提前點兵,交代完了自顧自從她面前走過,隨口撂下一句“走吧”,人已經出了大門。
如約浮起一個無奈的笑,朝著廊前那些看戲的錦衣衛 了福身,引得那些人慌忙回禮。
斂盡笑容,轉身朝門上去,邁出門檻的時候見他抱著胸,在車前站著。小廝放好了腳凳,如約沒理會他,提裙登上腳凳,不知他哪里吃錯了藥,居然伸手攙了她一把。
她強忍著沒有收回手,趕忙坐回車輿內。剛整理好裙裾,見他冷著臉也擠了進來,她不太樂意,“大人怎麼不騎馬?”
余崖岸道︰“馬跛了腳,不能走了。”
他這樣的人,坐騎還能跛了腳,實在是笑談。她知道他的心思,無非是想挨得近些,佔點兒便宜。也不戳穿他,只是往邊上讓了讓,給他留出了好大的間隙。
他提著曳撒坐下來,人太高大,顯得車輿有些擁擠。如約調開視線,朝窗外張望,將近巳時了,好熱的天兒。街道上那些往來的行人們,個個臉上曬出了一層油汗,日光底下汲汲營營地,為著嚼谷奔忙。
余崖岸的目光卻沒從她身上離開過,娶了她,實際沒有任何改變,她照樣遠著他,照樣給他臉子瞧。還有更壞的可能,也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已經緩緩架起一張弓,就等著把他射落,拔毛剝皮吧!
但她好看是真的好看,他見過太多俗麗的女人,站在高樓上俯視人間,一副清高做派,眼里的市儈卻掩也掩不住。她不一樣,富貴過、苦難過,在鹵水里浸泡了一遍,愈發剝脫出了澄澈。
有的人就是有那種力量,明明你知道她危險,卻總在奢望她能改變,變得脆弱,變得亟需憐愛。然後你看她不染塵埃的樣子,覺得她可能沒有你設想的那麼復雜。她只是個年輕的小姑娘,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不過眼下她還不能接納他,就算同乘,也是一路無話。他開始絞盡腦汁,試圖吸引她的注意,不想這回竟是她先找他搭了話。
“金閣老的罪定下了,皇上預備怎麼處置他?”
余崖岸道︰“還能怎麼處置,自然是秋後問斬。礙于先帝要下葬,這時候見不得血腥,沒有斬立決。不過那些族中的子弟和門生們,運氣就沒那麼好了,下獄的下獄,流放的流放,刑部已經開始著手承辦了。”
如約有些悵惘,果真覆巢之下無完卵,幾時都一樣。權柄握在那個人手里,他要誰生便生,要誰死便死。目下金娘娘的處境定是很難熬,也不知送葬隨不隨行。她對皇帝,總有一股說不上來的痴迷,就圖人家長得好。現在這個漂亮男人要滅她全家了,不知她有沒有清醒,看明白自己的處境沒有。
余崖岸見她沉思,蹙眉道︰“怎麼,感同身受了?金瑤 是自尋死路,仗著有功大肆結交黨羽,收受賄賂。皇上怕也有幾分看著金娘娘的情面,否則這樣的人,找個沒人的地方摁死就完了,何必讓人嘀咕過河拆橋。”
“暗下殺手,不才是看著金娘娘的情面嗎?”她淡聲道,“罪在金瑤 一身,他悄悄地死了,不會累及金娘娘。眼下明著查辦,拖了一眾門生子弟下水,是為殺雞儆猴。大人有意正話反說,是想听一听我的見解吧?”
余崖岸微揚了揚眉,暗道不愧是許錫純的女兒,不似那位金娘娘,滿腦子兒女情長。可聰明的姑娘,看什麼都太透徹,實在是個不好糊弄的主兒。他沒打算和她過多商討這件事,畢竟容易牽動她的回憶,對自己沒什麼好處。遂隨口吩咐了句︰“金娘娘那頭的事兒,你別再過問了,沒得牽連了自己,自討苦吃。”
如約慢條斯理O了下裙門,“大人不是應準金娘娘,要搭救金閣老的嗎。如今事兒沒辦成,心里不覺得愧對人家嗎?”
結果引得他笑起來,“我答應過把人撈出來嗎?我只答應她們,少讓金閣老受皮肉之苦罷了,我也做到了。金瑤 在昭獄一個多月,沒有動過刑,身上連一塊傷都找不見,算是給了金娘娘交代了。這會兒金家那幫子弟,才是真恨透了金閣老,恨他以一己之力敗壞全家,早知如此,不如他們自己動手,趁早結果了他。”
如約嘆了口氣,在錦衣衛眼里,人都是冷血無情的,為了性命和前程,至親之間也能反目。
所以這樣的人,會有真感情嗎?她對他產生了幾分好奇,“听說大人和先頭夫人是青梅竹馬,你多年未娶,是因為放不下她?”
余崖岸的神色忽然黯了黯,“提她做什麼。”
“我想多知道些大人的過去。”她含笑說。
看來是打算知己知彼啊。
他涼哂了下,“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當初太子和晉王明爭暗斗,早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擁護晉王,自然得罪了太子一黨。先頭夫人,不是生孩子難產而死,是著床之際被人暗害的。”他說著,那雙眼楮泛著冷冷的光,抬手在頸間比劃了一下,“一刀下去,一尸兩命。我的孩子,就快要落地了,卻沒來得及看這世界一眼。人性復雜,不是非黑即白,你以為的好人也許滿手鮮血,你以為的壞人,也可能是求告無門的苦主。而你,只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看待一切,從未替你憎恨的人考慮過。說到底你也只是個自私的俗人罷了,和我沒什麼不一樣。”
第4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