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寒指尖顫了一下,把他從懷里挖出來,看到他滿臉的淚,哼笑一聲。
“你還有臉哭啊。”
“我勸你在我發火之前給自己想出個解釋得通的理由,否則我會默認你剛才干的蠢事就是為了見我一面,那你真的要挨打了。”
裴溪洄抬起眼,路燈下他滿眼星光。
“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話沒說完,裴溪洄的手伸到他肚子上,按了一下胃。
靳寒一怔,全明白了。
“當時疼得厲害嗎?”
裴溪洄紅著眼問他,聲線是顫的,邊說邊抬腿上車,把自己擠進他的腿和方向盤之間。
這地方太窄了,他好不容易擠進來,方向盤硌得他後背生疼。
但他現在什麼都顧不上,他近乎執拗地跪在那個小空間里,伸出雙手環住靳寒的腰。
靳寒扯他胳膊讓他起來,他帶著哭腔哀求︰“讓我看一下,就看一下……”
他心里難受極了,用力抱住哥哥,把臉貼在他胃部輕輕蹭。
這是他們小時候經常做的事。
靳寒十六七歲時胃就不好了,胃脹胃痛是常有的事。
那時候沒錢買藥,也舍不得買,他就讓裴溪洄趴上來,把臉墊在自己胃上。
胃脹時往上壓點東西會舒服一些,再加上小孩兒體熱,裴溪洄的臉蛋總是熱乎乎的像個暖寶寶一樣,這樣壓著胃慢慢蹭兩下,能緩解很多。
後來養成習慣,靳寒胃一疼,他就上去蹭,心情不好也上去蹭,犯錯誤討饒時更是賴在那兒蹭個沒完。
這是他拿捏哥哥的利器,無往不勝。
靳寒就是氣得再狠再想揍他,被他這麼蹭兩下也發不出火來。
“現在還疼嗎?這半年你有好好吃飯嗎?醫生說讓你出院後過一個月再復查你咋不去呢?我們現在去好不好?再檢查一下。”
他問一句就蹭一下,再問一句再蹭一下,流出的淚透過襯衫燙著靳寒的皮膚。
他很努力地想讓自己的哭聲小一點,眼淚少一點,可最後還是嘶啞得不成調。
“對不起哥,都賴我,都是我氣你……以前再累的時候都沒這樣,我、我太混蛋了,你打我吧,打我一頓出出氣,別憋著……”
靳寒半闔著眼,看車前一塊落滿燈光的小水窪,良久,開口淡淡問︰“怎麼知道的?”
“監控,物業那邊給我打電話來著。”
“嗯,起來,這沒地毯。”
裴溪洄不起,固執地跪在那兒給他捂著胃。
“非等我踹你是吧?”
“……不是。”他抬起頭來,抽搭著鼻子小聲說,“習慣了,沒改過來。”
“你那點毛病沒他媽一個改過來的!”
靳寒從齒縫里吐出一口涼氣,那看似發怒實則無奈的語氣,在這一刻如燒刀烈酒般灌入裴溪洄喉間,一字一句激得他心如刀絞。
靳寒說的也沒錯,他打小就這幅德行。
那時他們剛搬到老街不久,靳寒找了個在酒吧當打手的活計,白天休息晚上上工,不能帶著他,就把他送到陳佳慧家里。
陳佳慧、夏海生還有他,仨孩子在早教墊上玩玩具,他個子矮,坐著夠不到小桌板,就跪著玩。
慢慢地養成習慣了,逮哪兒跪哪兒。
靳寒發現時已經晚了,改不過來,和挑食一樣怎麼說都不听,硌得膝蓋烏青也不起來。
那還能怎麼辦?
他一口氣拿出五個月工資去家居市場買了塊最好的地毯給弟弟墊著,那是他們家第一件奢侈品。
後來他開始跑船,生活就好過很多,跑一趟的分紅夠買五十塊那樣的地毯。
他就在家里裝地暖,再鋪好幾層加厚加絨的羊毛地毯,腳踩上去就像踩在雲端。
這下不管怎麼跪膝蓋都不會疼了,裴溪洄的壞習慣也就徹底養成了。
之後他們還搬過幾次家,每次到新家里靳寒就會在客廳給他留出一個專屬小沙發。
那沙發除了裴溪洄以外誰都不能坐,家里來客人他都會特意囑咐不要佔他弟的地方。
裴溪洄把游戲機放沙發上,再擺一堆漫畫零食,拿枕頭四外圈圍起來,給自己搭個小狗窩。他跪在沙發底下,鑽進小窩兒里玩。
靳寒不忙的時候就會在旁邊大沙發上陪他,那他更不好好呆著了,爬到哥哥肩膀上,把他當滑梯順著手臂往下出溜著玩,玩累了就呼呼大睡,哈喇子流人一後背。
靳寒很喜歡弟弟賴著自己睡覺的樣子。
平時那麼淘的小孩兒,一旦睡著了就兩只手掛在他脖子上一動不動,乖得像一坨軟乎乎的小水獺,只有做噩夢了會嚇得動動爪子,但被他拍一拍又會再次睡熟。
不光客廳,家里臥室和書房也都鋪著地毯。
裴溪洄十八歲以後,兩人關系不再像以前那麼純粹,靳寒在書房辦公時他就偷溜進去。
不是要吵著人跟他玩,純粹是大黏糊包,在哥哥旁邊擠著才舒坦。
靳寒坐在椅子上辦公,他鑽到辦公桌下跪著,游戲機漫畫書放到哥哥腿上,他人再往上面一趴,把哥哥的大腿當自己的小窩。
他自己安安靜靜玩自己的,時不時會撓撓靳寒的褲子邊。
靳寒也不理他,只會在他撓自己褲子時摸摸他腦瓜,表示我在,你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