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門口等了半晌,依稀記得言茉是個很溫柔安靜的性子。但現在,里面少女絮絮叨叨、聲線飆升的音調直入耳際。
言舒舒一開始還耐心的听著。
直到言茉反復強調讓他趕緊回家去,把家里的田地都租出去,換來的錢好供他學習。
一段話,她說的斷斷續續。
消瘦虛弱到連罵他都沒有力氣。
言舒舒想哭,但他用力掐著手掌心,硬忍了回去。到最後,他只能渾渾噩噩的不斷點頭。
家里哪還有土地。
他一個半大的小男孩,家里的公伯沒有一點把他放在心上,早早就把田地邊界線給磨沒了。
但這些是不會說給言茉听的,言舒舒把皺巴巴的錢都換成了水果和牛奶,放在姐姐的床頭。
聞路隱隱看到言舒舒趁女孩沒注意,轉過頭才肯一個勁的擦拭眼角滾燙的淚水。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進去。
醫院的前台,轉院登記的手續繁多,一疊疊的紙張都需要簽字。但好在只需要有錢,最終的結果不會出現問題。
于是聞路在走廊里,一遍遍簽下言舒舒的名字。
前世,那個默默幫他完成流水線繁重工作的小啞巴,越來越鮮活。變成了一個吧嗒吧嗒掉眼淚的小貓咪,尖牙利爪的,鮮活到要扎進他心房里......
——接下來是言舒舒幾年來最愉快的一段時日。
殘障學校對他放松了管制。
白日,他會前往醫院看望姐姐;晚上,他會溜出去找聞路見面。只是沒過多久,姐姐說她要被轉院到另一個城市的大醫院接受治療。
而且聞路也忙了起來。
競賽集訓。
那個名額,聞路沒有慣丘鹿的毛病。他主動找到了宋擎峰,以幫助他獲得競賽名額為由頭,開始了每晚的“自習”。
宋擎峰剛開始不是很明白,“你為什麼要幫我?”
聞路︰“不是你告訴我關于競賽的事嗎?我以為宋少爺你會感興趣。”
“哦。”宋擎峰心虛了一下,他當時可沒有告訴聞路這是來自丘鹿的轉達。他只是覺得聞路肯定會想要和丘鹿一起去集訓。
聞路不動聲色。
“如果能夠考到這次月考的第一名,應該能穩穩的拿到那個名額。”
宋擎峰沒有多想,他勢在必得的拍桌子,“你必須讓我拿到第一名!”
在他走後,聞路把桌子上的試卷隨手揉成一團,有些嫌棄的扔進了垃圾桶里。
兩周後。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班主任在這節早讀課上,宣布了競賽集訓的消息,她將這個名額頒發給了本次月考的第一名。
——宋擎峰。
有,且僅有一個名額。
宋擎峰的笑容凝在臉上,意識到什麼後,他飛快的轉過頭。
但丘鹿的反應更快,他濃密的睫毛上快速眨巴幾下,水霧在眼眶中凝聚,自紅潤的鼻尖緩緩地墜落。
“宋同學,你是不是在偷偷學習啊。”
“......”
這一幕,任誰都覺得是校霸出陰招,搶走了本該屬于學□□額。就宋擎峰自己也懷疑起了自己。
學校里,一時之間掀起了抵制宋擎峰的風向。
不再有人主動跟他說話。他的課桌被刻的亂七八糟,在走廊上的黑板,廁所里的小廣告都流傳著他是如何作弊搶走了月考第一名。
在丘鹿強大的感召力下。
無形的壓力朝著宋擎峰撲面而來,放學後,他和小弟們狼狽的逃離學校。
聞路看著他在樓下遠去的背影,估摸著對方應該會找班主任核實,然後才看了看被眾人圍繞安慰的丘鹿。
他走了過去。
丘鹿的視線往旁邊一瞥,一截潤白的手直直的沖著他的胳膊而來,不等他反應,就強硬的拉開了他的衣袖!
“嘶——”
遭受暴力對待的痕跡被公布于眾,在手腕上,胳膊肘上布滿了青紫的傷勢,讓周圍的同學們十分憤慨。
“是宋擎峰!”
“對,肯定是校霸干的!”
在一眾聲討中,聞路看到丘鹿懵懂的眼神里終于流露出了一絲不耐,但仍然笑著偏頭。
“沒關系啊,宋同學脾氣有些急,我不疼......”
他疼不疼不重要。
聞路要的是宋擎峰覺得疼,以及丘鹿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
天黑之後的學校空無一人。
但班主任因為宋家少爺的一通電話,也只能乖乖在辦公室等著。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後,宋擎峰臉色青黑的走出來。
丘鹿知道競賽只有一個名額。
他騙了他!
讓宋擎峰心中翻涌著怒火的不止這一件事。他走出學校時到了晚上十一點,這不是個多麼吉利的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
他放在學校門口的摩托輪胎被人放了氣,等他憤憤離開。路過到不遠處昏暗的小巷子里,突然沖出來一群帶著面罩的人,把他打了一堆。
這還不算完。
宋擎峰一瘸一拐的爬出小巷子,一輛出租車飛馳而過。
將路上的污水全部掀起,將他從頭澆到了腳上——
“啊——”
怒吼聲沒有傳到聞路的耳朵里。
湍急的人群中。
他抱著小舒,正在陪言舒舒嘗試人生中的第一次擺攤。在言茉轉院後,無意中看到了結賬單金額的言舒舒心中萌生出了巨大的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