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川將要搭乘的離境航班的起飛時間,是在今晚十點,距離現在還有七小時零二十分鐘,他們必須在這段時間里找到嬴川與汪金蟾兩人的確切聯系,才能有充足的理由將他重新扣下。
盡管時間緊迫,可戚、林兩人對電腦的了解也僅止于普通人的程度,所謂術業有專攻,身為刑警的他們,在處理電腦系統的問題上,絕對不可能比技術組的同事來得更有效率。
趁著技術組檢查電腦的這段時間,戚山雨和林郁清也大略檢查了一下屋里的東西。
不過,他們只在書房的廢紙簍里發現了一封銀行寄來的信用卡月單,還有幾張從中間一撕兩半的收據條,從紙張上的時間來看,都是十天半個月前的東西了。
他們還在客廳的沙發茶幾上發現了一台固定電話,電話機右下角有個紅色按鈕正一閃一閃的。
戚山雨伸手,按下了“重播”鍵。
“嗶”一聲之後,公放按鈕里傳來了一把年輕女性尖尖細細的聲音。
【冬梅啊,我是芸芸啊,打你的手機怎麼沒開機呢?今晚的牌局你還來不來了?你有啥事都別憋著,可以跟我們說啊!等你的電話哦!】
留言到這里就放完了,隨後是電話機自帶的機械音︰【20xx年11月18日,16時24分。】
听起來,似乎是任白梅的姐妹約她打麻將的留言。
大約二十分鐘之後,技術組的兩位警官檢查完電腦,把戚山雨和林郁清叫回了書房。
“小戚啊,我們在系統日志都確認過了。”
其中一名年紀較大的警官坐在電腦前,回頭對兩人說道︰
“這台電腦最近一次使用是在本月17日的晚上,使用者用它來瀏覽了一些購物網站和視頻網站,商品的瀏覽記錄幾乎都是一些女性的衣裙、首飾、護膚品和廚房用品,我覺得,應該是女主人在使用它。”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還有,這台電腦里所有的通訊軟件的聊天記錄,我們都用關鍵詞搜檢過了,暫時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信息。”
林郁清想到了一個可能︰“那聊天記錄有沒有可能是被人刻意刪除或者清空過呢?”
“光從操作日志上來看,近期應該沒有清理過。”
技術組的警官指了指面前的電腦,回答道︰
“至于更詳細的檢查,你們得讓我們把它帶回局里才行。”
換而言之,即便是他們,也沒法立刻給出答案了。
戚山雨和林郁清聞言,雙雙皺起了眉。
“汪金蟾的夫人任冬梅,是在本月18日觸電身亡的。”
小林警官抱著胳膊,皺著鼻子認真地思考了起來,“而電腦上的記錄,還有這些天屋子里的其他能夠證明時間的痕跡,全都是在17號以前的……”
他說著,看向自家搭檔,“難道汪金蟾自從他妻子死後,都一直沒回過家嗎?”
戚山雨用手指摩挲著下巴,“可是柳哥剛才卻說,汪金蟾死了大概有四五天了……那麼,多出來的兩天……”
“這就對了,公寓失火是在19號晚上!”
林郁清聞言,立刻一伸手在戚山雨的胳膊上狠狠一拍,“這兩天的時間差,不就正好應該是他和嬴川合謀,襲擊白女士的那段時間嘛!”
戚山雨扭頭看了他一眼,問出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可是,證據呢?”
林郁清愣住了,條件反射地回過頭去,看了看坐在電腦前的兩位技術組的警官。
技術組的兩名警官搖了搖頭,表示愛莫能助。
確實,若是僅憑沾在汪金蟾發根上的油漆這麼一丁點兒線索,是遠遠不夠將他與嬴川聯系在一起的,加上現在人已經死了,連盤問口供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了。
沒有人證,又找不到物證的話,那麼即使事後經過調查,確實證明了汪金蟾就是當日襲擊白洮的人,也改變不了嬴川已然遠走高飛的事實了。
“啊啊啊,已經三點了!”
林郁清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焦急得原地轉了幾個圈。
“汪金蟾家里電腦沒有線索,手機又不知哪里去了,也不知他還有沒有手提電腦或者平板一類的東西……難道我們要回他跳樓的地方看看現場還能不能找到遺留物嗎?”
“不,來不及了。”
戚山雨搖了搖頭。
“從我們這兒趕去東城郊,一來一回,光是路上就要花上三小時,再加上跟東城郊警局交接和調查現場的時間,沒有五個小時絕對不行……”
“你說得對。”
林郁清明白了,“而且,萬一現場找不到什麼線索的話,這段時間就給白白浪費了。”
嬴川離境的最後期限迫在眉睫,他們實在賭不起這麼寶貴的五個小時。
“唉!”
旁邊技術組的警官听著都替他們心焦,“明明人都死了好幾天了,怎麼偏偏到今天才發現尸體呢,要是能早上那麼兩天……不,哪怕是一天也好啊!”
幾人又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
時針和分針形成了一個接近三十度的銳角,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十分了。
若是按照一般的辦案流程,在懷疑某個案子是多人犯罪的時候,他們這時就應該著手去調查汪金蟾和他的妻子任冬梅的人際交往關系,從親朋好友入手,深挖兩人的關系網,再以通話或信息記錄、金錢往來記錄等作為突破口,將汪金蟾與嬴川聯系起來。
然而這樣的調查方式是極為耗時耗力的。
尤其是考慮到與汪金蟾合謀的嬴川還是個性格極為謹慎,走一步想三步的人,想來要從兩人身上挖出聯系,會遠比普通的合謀案來得困難得多。
“等等。”
戚山雨原本抵在下巴上的手忽然一握拳,“外面那台電話,最近的一則留言,是18號下午打來的,對吧?”
林郁清立刻點頭。
以小林警官的記憶力,雖然留言只听過一遍,也記得清清楚楚,“確實是在18號下午四點半左右打進來的。”
他一邊回憶著電話里的內容,一邊分析道︰
“那天早上,任冬梅已經觸電身亡了,但顯然,打電話的那位女士卻並不知道她死了,在手機聯系不上對方的情況下,才把電話打到她家里來了。”
“對,應該是這樣沒錯。”
戚山雨點了點頭。
“你還記不記得,那位女士在電話里說,‘你有啥事都別憋著’,是不是意味著,任冬梅在生前曾經跟她傾訴過煩惱呢?”
他的話說到一半,林郁清,還有技術組的兩名警官立刻異口同聲地說道︰
“說不定,她會知道些什麼!”
第227章 11.the skeleton key-40
同一時間,法研所病理鑒定科,尸解室里,柳弈正和馮鈴一起,帶著江曉原以及其他幾名法醫,給汪金蟾的遺體做解剖。
今天原本是休息日,也不該馮鈴值班。
不過柳弈給她打了電話,簡單說明情況之後,這位病理科中唯一的女法醫還是非常仗義地立刻趕回了法研所,配合柳弈一起做尸檢。
另外,東城郊警局在听說這樁案子不僅有可能並非自殺而是謀殺,而且還很可能和另一樁殺人未遂案有關以後,也都不敢怠慢,派了負責案件的警官過來,在現場配合柳弈等人進行尸檢。
汪金蟾是從高空墜落的,尸體摔得一塌糊涂,從頭到腳哪哪都是致命傷。
每剖開一個體腔,法醫們都能看到摔得面目全非的髒器。
它們在腐敗的作用下膨脹移位,稍稍一擠壓,就會滋出一股冒著氣泡還帶著惡臭的黑褐色液體。
這時,他們已經打開了死者的胸腔和腹腔,將里面的內髒逐一離斷,悉數取出。
在正常情況下,在掏空了器官之後,尸體的胸腔因為有肋骨的支撐,還是能維持原來的形狀的。
但因為汪金蟾是從高空中摔下來的,有一側的肋骨幾乎根根粉碎性骨折,另一側的也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或骨裂,幾近完全失去支撐的效果,所以他失去了器官的胸部軟趴趴地癟了下去,剩余的斷骨七零八落地支稜起來,簡直好像一團揉壞的黏土似的,塌陷在解剖床上,形狀說不出的詭異和惡心。
事實上,正如柳弈曾經對白洮說過的那樣,高空墜落的遺體,可以算是尸檢中最有難度的那一類了。
因為在高度足夠高的時候,巨大的勢能作用于人體,會讓身體出現嚴重而廣泛的損傷。
別說全身復雜性骨折、韌帶撕裂、內髒破碎等常見的傷情,甚至在地上撞得手腳亂飛,整個人斷成好幾節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而遺體上的多重創傷,往往能掩蓋住許多生前傷。加上汪金蟾還死了有好幾天了,尸體已然開始腐敗,更是讓原本就復雜的尸檢的難度又平白提升了好幾個等級。
馮鈴自問,若是負責尸檢的是她自己,看到這樣的尸體,怕是八成就已經先入為主地給汪金蟾下一個“高空墜落死”的結論了。
然而柳弈本來就對這人的死因心存懷疑,又是格外嚴謹和較真的性格,所以即便是一具摔得稀爛還開始腐敗的遺體,他也還是堅持要仔仔細細地剖查下去,不肯放過尸體上的任何一個細節。
終于,柳弈的這種認真獲得了回報,他發現了汪金蟾尸體上的一個重要的疑點。
“你們看這里。”
柳弈左手持著組織鉗,夾住死者右側第十二肋下緣的軟組織,右手持手術刀,小心翼翼地逐層分離,再向外拉開,露出了下面的骨頭。
“這兒,看到了嗎?”
他用鉗尖輕輕踫了踫骨頭,對眾人說道。
話音剛落,就有好幾顆腦袋從各個方向伸過來,全都想看看柳主任到底發現了些什麼。
汪金蟾的尸體被帶回來的時候,身上有好幾處地方扎有異物,其中最嚴重的一處,是扎在他肚子上的一條足有大半條小臂長的木樁子。
木樁的斷口尖銳,從他的右下腹刺入,斜向上插進他的胸腔里,刺破了肝髒和肺部。
正常情況下,就算人不是從高樓上摔下來的,這種嚴重的刺創也足夠能要人小命了。
一開始,眾人都覺得,這傷是他從高空落下時,砸壞了一處沒拆干淨的腳手架所致,但現在柳弈卻發現了其中的疑點。
“你們看,斷木是擦著第十二肋下緣這兒過去的。”
柳弈指了指骨頭上一處很淺很淺,淺得需要非常仔細觀察才能看見的三角錐狀骨折痕,對圍在他旁邊的幾人說道︰
“這里,應該就是木樁斷口刺入時,尖銳處擦過肋骨留下的痕跡。”
馮鈴湊近剝開的肋骨,認真地觀察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嗯,確實應該是這樣。”
看到她表示同意,柳弈的鉗子往旁邊挪了挪,露出了剛才被鉗尖擋住的另一處傷痕,一字一頓地問道︰
“那你們覺得,旁邊這一道,又是怎麼造成的?”
馮鈴看到,那是肋骨上的另一道骨折痕,距離前一道傷痕只有不到半厘米遠,兩者幾近平行狀,但這一道痕跡卻顯然要更深一點,也狹窄許多,幾乎就是一條線的樣子了。
“這……”
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很快憑著自己的經驗,說出了答案︰“這看起來,像是刀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