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凌趁此機會趕緊跑到他的面前。
那漫天紛飛的葉子像落雨般被風凋零,從他們之間飄蕩而過,迷了葉凌的眼,等那些花瓣都零落成泥碾作塵,短暫的美麗將要成為枯竭的粉屑,他才看清他的模樣。
涂著讓人反感的胭脂,像個丑角,穿著女人的衣裳,似乎變態,可臉上,卻有著純真的笑容。
像那些脫離了枝葉的花瓣一樣朽去。
看來是,再也見不到了
明明身上全是血,明明骨頭都快斷完了,他在笑什麼
葉凌無法理解眼前人的行為,剛想說什麼,那個人的身上似是有一縷縷透明的東西飄出,去向遙遠的地方。
葉凌猛地感覺自己的身體也發生了變化,驚異地看著自己開始像雲煙一樣消散而去,一瞬間天地相反,所有東西都成了鏡像。
壓抑的感覺不斷扼住自己的咽喉,好像喘不過氣似的,他的腦子一陣陣地發痛,悶到一個極點時,突然彈坐了起來。
師弟,你醒了
身邊響起關切的聲音。
他側目看去,一個頭懸青冠,長發束起的人地靠了過來,眼中是驚喜。
我,他愣怔了許久,抬眼看去,立即感到不對勁。焚爐檀香,梨花木桌,青瓷絲屏,丹書畫卷,不由得皺了皺眉,我這是在哪
師弟糊涂了,這是在玉蓮峰啊,你的家那男子欣喜的表情驀地又耷拉了下來。
家哪門子的家
他欲下床弄個明白,突然全身筋骨抽痛,有如五髒六腑被重傷,清晰感受到骨頭裂開的聲音,那一瞬間更想吐出什麼,每一處都像是被錐子生生刺穿,被錘子活活敲爛。
正想回憶起什麼,門外就有人走近。
人還未到,令人不悅的聲音就已傳來。
葉凌江,你還沒死啊
葉凌江
他眼角一抽,吉凶都躍在了眼皮子上。
這輩子不爬上師尊的床,你就不咽氣了,是不是
話音剛落,從外頭就踏進一雙腳,一人搖著折扇慢悠慢悠地走進來,將下巴抬得比天高,用兩只不懷好意的雙眼打量著他。
他毫不客氣地自己挑了地兒坐下,身後還跟了倆跟班。
那師兄一臉怒不敢言的樣子,低頭委婉道二師兄,師弟傷得嚴重,須得靜養
怎麼,第一次受傷人都醒了,還裝什麼虛弱那人厭惡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你個死瘋子,雜種,不是跳崖去了嗎又爬回來了別是演苦肉戲給人看
葉凌靠在那里,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本能對這人所說的話所發出的聲音感到反感。
看他一言不發,這二師兄露出輕蔑地笑,想繼續羞辱一番。
你想知道
什麼
他不可置信地盯著他。
這家伙,剛剛是說話了
沉默了片刻,葉凌不急不慢地將身坐了直,哪怕身上的痛感侵蝕著,也沒表現出一點不適。
他微微笑著,在那花里胡哨的臉蛋上顯得略是滑稽,卻令那人感到有些不安。
我說,你想知道想的話,你自己跳下去試試,看看能不能再爬上來不就行了
那人頓時拍了拍桌子站起,指著他鼻子問道你說什麼
葉凌江
呵,這是穿越到這副軀殼上了嗎
葉凌收回笑容,開始觀察起這個人來。
別以為你是掌門撿來的就可以如此放肆,你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遺孤,我們是不可能同意你再這麼下去,識相點就自己把東西交出來,否則
看著他嘴皮子一張一合,臉上的表情像是被欠了幾萬兩黃金似的,葉凌毫無興趣再听下去,直截了當打斷。
否則如何
哈
那人瞪大眼,一臉錯愕。
這葉凌江,怎麼變得不太一樣了
否則,否則
他一時語塞,不知接什麼話下去。
葉凌沒給他琢磨的時間。
我不明白,你在此地大呼小叫是為什麼
好說歹說我也是你的同門,你雖然是我二師兄,但也得尊重我一些。
我想應當讓師尊再多教教你一些規矩才行。
那二師兄被教訓地一愣一愣的。
葉凌只思考了一會兒,就想起這號人物來了。
午昌,離淵派的二弟子,在游戲中是個行事卑鄙的小人,經常辱罵自己的師弟葉凌江,對其他人也十分不客氣,對掌門雲游之前將離淵之印交給葉凌江保管這件事非常氣憤。他從來不覺得那是要葉凌江繼承的意思,怎麼可能會讓一個瘋子繼承
你這家伙配提師尊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貨色,不知是哪里的賤人所生的廢物,無父無母的東西,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他惱羞成怒,指鼻子罵臉,唾沫橫飛,也不知道是什麼仇什麼怨。
閉嘴。葉凌冷冷道。
甦午昌表情扭曲你還敢叫我閉嘴
甦殷眼中散著寒光,宛如一把利刃。
沒錯,我讓你閉嘴。你是來做什麼看我死沒死沒死。要我交東西春秋大夢。
他並不知道所說是什麼東西,但他只知道這狗玩意兒玩完了。
你好好你個葉凌江上回裝瘋賣傻說不知道在哪,這次直截了當拒絕別以為你硬氣起來我就沒法子了。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走著瞧
那人怒地摔門而出。
這莫名其妙。
等他一走,葉凌才把繃緊的神經放松。
臨時應對,果然需要很好的心理素質才行。
他思襯片刻,想起來自己似乎是被人推了一把,然後然後就在這里了。
他往一旁看去,是那件滿是破洞劃口的女人衣裳。
看來那並不是夢。
那,會是這個午昌干的嗎
他搖搖頭,不對。
此人來勢洶洶,卻只是一只紙老虎,屬于有什麼都會寫在臉上的人,外表凶悍內心膽小,當自己的態度變得強硬之後,他便會退縮,這種人只會嘴上功夫,真要干事情,就是只縮頭烏龜。
而且他那話說的,似乎是以為葉凌江是自己跳下去的。
師弟,喝口水。一旁的師兄遞上一捧熱茶,眼里有些欣慰。
葉凌接過手來,將他的神情看在眼里。
葉凌江是個瘋子,任打任罵任羞辱,方才那位二師兄都被自己反常的行為給驚到,這位師兄看起來和自己關系不錯,怎麼一點也不驚訝
我昏了幾日
師兄三日有余了,幸得師祖庇佑
葉凌一閉眼,頭疼。
從那麼高的位置墜下來,三日能醒確實是三世修福了。
從小的經歷將他磨成處事不驚的性格,可這也是頭一回。
他稍稍一動,身上牽扯的神經就悉數火燒火燎地犯痛,骨頭好比散了架一般。低頭看,除了那些新的劃傷割傷,還有許多舊的淤青疤痕。
師兄見他表情抽搐了一下,立刻關懷地勸了勸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還是好好歇著。
葉凌同意這個說法,停下了動作。
修道之人受傷本應比凡人快許多,但也得分修為高低血脈強弱,就葉凌江這個體質,說不定還要更久些。
他是死了一了百了,可嘆這罪過都得自己承受。
拿面鏡子給我。
他想確認一下。
師兄早就習慣了他這種要求,很快就拿了過來。
鮮紅嘴唇,烈紫眼影,粉白臉蛋,簡直不能夠再美了。
這朝代更迭,世界發展,不論哪一代哪一世紀,都不可能以這水中面貌為榜樣來審美,反面教材倒是很有可能。
他心中多少有數,強壓著心中五味陳雜的情緒麻煩師兄打盆水來,幫我擦一擦。
那些胭脂水粉,好似扎根在了臉上,足足將清水染了好幾盆才擦拭干淨,他略微感到意外,這張臉與他想象的很不一樣。
一顆淚痣恰到好處地點在眼尾角下,為這張臉平添了幾分秀氣,沒有被厚重脂粉戕害的膚色異常白潤,他不由自主地用手踫了踫,似乎還很嫩滑。
看模樣不過十七上下,只是唇色有些蒼白,看起來有氣無力。
能讓他也覺得驚艷的人那是少之又少,要是放在當今社會,那是會讓人瘋狂的。
他向後一靠。
從一個年輕帥氣又多金的富豪策劃變成了死炮灰
看來,事情有的麻煩了。
在玉蓮峰窩了幾日,葉凌,哦不,此刻他已是葉凌江了。葉凌江覺得自己得出去活動活動筋骨才行,否則這把本來就不太中用的弱骨會變得更加無用,再加上在這里實在是太無聊了。
這些日子還是莫要出門了
師兄誠懇說道。
他似乎有些擔心。
葉凌江大約知曉他所憂慮的是什麼,卻淡淡笑道不妨事。
雖然人界地圖不是歸他設計,但他也看過幾眼。
東有無盡海,西有靈幽谷,南有雲吞城,北有寂夜墟。中間的東西南北四境則是大大小小的修仙門派,一共幾百家,多如牛毛,但也僅僅數家是仙門翹楚,此處應是在偏西處的彌肖山,離淵派的領域。
今日萬里晴空,他只想出去散散步,疏通疏通筋骨,並不想與誰起上沖突,于是直接挑了最近的小道出了去。
此時他所在的地方則是在玉蓮峰的交界處,是一片浩大的林子,那些未修煉成形的小妖們多居于此處,想要去入靈幽谷必須要經過此地。
瘋子,瘋子
還未踏足這片地,就听見茂密的草叢里發出 的聲響。
有幾只未成形的妖怪從縫里看他。
他並不在意,繼續朝前走去。
更深處有幾個人的身影,其中一個人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存在,回頭看了眼,嫌惡地朝他努了努嘴,低聲道你們看,那是誰
一旁的幾人順著方向看了過來,神情有些驚愕,卻又染上了嘲意。
喲,葉凌江,你還沒死啊
為首的人拽著步子,走到他的跟前,像蔑視螻蟻般看著他。
學會你親娘的床上功夫沒,就急著去吊大魚。不如給我師兄弟們爽一爽,指不定摸出點道來
看來今日出師不利,忘記看看黃歷了。
他身旁的兩人笑得大聲,猥瑣至極。
不打扮地那般鬼模鬼樣的,不去想葉凌江那些瘋癲的行為,也是個少見的美人,這玩起來不一定比那些弱。
葉凌江卻似乎無動于衷,用那毫無感情地眼神看向他們。
滾開。
第3章 是,葉凌江
滾滾開
這話是從他嘴里傳來的
那人懷疑自己听錯了,看了一眼邊上的人。
邊上的人也一臉見鬼的樣子,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驚恐道奉息師兄,他罵我們
那人立馬換上怒不可竭的模樣,瞪著圓眼,精壯的手臂抓住葉凌江的衣領將他稍稍提了起來。
葉凌江,你找死
那渾濁疾快的氣息撲面而來,揪他衣領的力道有些用勁,將他身上的痛覺召醒。
我奉勸你們一句,葉凌江毫不驚慌,冷冷地看著和說著,動我,可沒有好下場。
他們看著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邪氣。
這一幕像是看走了眼。
春日天暖,周圍卻好似結了霜,有些寒意。
往日的葉凌江根本不可能有一絲反抗的可能,更別說回擊,而這一剎那的笑容竟然如此震攝人心,仿佛給人轉了魂一樣。
但那奉息沒有退怯,反而笑了起來,把他推到了樹邊,那一刻背後立刻錐心地刺痛起來,墜崖所得的最嚴重的傷口似乎又破裂開來了。
葉凌江就是葉凌江,摔個崖還能給他摔出什麼修煉秘籍、仙器法寶來嗎就他這樣的,他能隨隨便便捏死好幾個
我倒要看看有什麼壞下場。你們,把他按住,今天我就要把他干到求饒,給他離淵的人看看什麼叫天生淫亂
身旁的兩人興奮不已,摩拳擦掌地靠近好
看著他們堆滿惡心的表情湊近自己,那滿臉冷漠的人嘴唇泛白,突然道知道我為什麼來此地嗎
他們頓了一下,異口同聲疑惑道為什麼
葉凌江被制在那里無法逃離,卻仰著頭高傲地看著他們,只是身上有令人難以發覺的輕微顫動。
我馬上就要繼承離淵長老之位,師尊派我來巡視一番城外山林,你們此刻向我動手,恐怕,小命不保
你說啥他們會讓你當
幾人明顯不太相信。
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有那個東西,自然沒人能阻止。他眼神銳利,卻帶笑意。
什麼東西
邊上的人看向他們的師兄,一頭霧水。
另一個像是受不了他這蠢樣,氣急敗壞道你傻啊離淵之印擁有者可號召門派所有弟子
哦那人恍然大悟。
葉凌江暗自發笑。
原來那午昌說的,是這麼個東西。
這奉息師兄雖有些懷疑,卻略有心虛你可少糊弄人了,你家掌門雲游足足十年,也沒見你拿著離淵之印當上長老,昭夜君根本懶得搭理你,怎麼會讓你來巡視
對啊對啊少胡說八道了。兩個師弟覺得也有道理,然後附議。
葉凌江心里多了些底氣,淡然道過去不當,是因為我不想。如今我拿著印章說要坐上位置,想必也不會有任何人能夠阻擋,誰也抹滅不了我的身份。師尊差我過來巡視百木林,是因為身為長老必須得挑起一些擔子,維護周邊安寧,最近亂事頗多,需要整治,現在只是先讓我熟悉熟悉罷了。
你若不信,不如尋他問問
開玩笑,難不成他這幾日只會在玉蓮峰療傷什麼也不做嗎也不想想他是誰,大一就會獨立策劃一個完整游戲劇情,大二就獲得游戲界最高獎項,擁有高強記憶力和執行力的天才學霸。
翻閱書籍,旁敲側擊,總歸是得知了不少東西。
而這幾人現在也根本尋不到楚雲川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