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若是心灰意冷而自裁者,可遺道心于世。”玉蘭盯著手中的骨留夢補充道,“摯愛可為親友家人乃至定情之人,背離往往傷人,可摯愛的背離,總能殺人于絕望之境。”
這樣的故事太多,謝逢野和玉蘭身為冥王和月老,自然沒少見。
但這樣的規矩,卻無形中對上了過去幾個月發生的幾樁慘案。
土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玄冥殿陷入死寂,土生卻驚呼道︰“神仙是不能殺神仙的!”
這似乎是沒由來的一句話,玉蘭卻猛地掀起眼皮︰“天道載戮神仙者,皆要去玉樓受審,剝其仙骨,抽其神格!”
天道……
天道創于首場仙魔大戰之後,救三界于水火之中,萬千年來從未出差錯,卻在近期發了狂。
天道箴言爍金不可違逆,宣稱龍族遺後謝逢野是冥王的不二之選,可分明幽冥一境,本該玉蘭為主。
天道扯瘋,于幽都門前不分青紅皂白地大開殺戒,最後還是江度和月舟雙雙以命相抵才抗住。
可是,真的是天道在扯瘋嗎?
像是有團瞧不見的烏雲蓋在玄冥殿上方,吸口氣都是幽冷陰寒的。
“天道不可抗。”謝逢野緩緩眯起眼來,“想殺這些妖怪,卻又不能明著做,或者說,不願失去神仙的身份。”
要知道,江度和龍神定下命契一同對抗所謂“強大的存在”時,還沒有天道。
梁辰緊鎖眉頭道︰“如此說來,天道好似成了枷鎖。”
枷鎖。
謝逢野像是被一道悶雷打了頭,嗡鳴聲中驚險地掙出一絲清明,他突然面向玉蘭說了個名字。
“南絮。”
問花妖南絮傾心于下界歷劫的藥師族後輩朱柳,卻因誤會而導致災禍臨頭。
那個誤會便是當年有人冒充柴江意的模樣,口口聲聲地念著仇恨,將南絮一步步帶進了地獄。
而當時,真正的柴江意,也就是如今的玉蘭,正因為在人間遇到了江度,收回了記憶才忍痛離開山蠻子,之後徑直去往昆侖虛尋月舟。
彼時才知道這件事,那個偽裝成柴江意去迷惑南絮的“人”,就被理所應當地認為是江度,便連朱柳慘案,都被壓在了江度身上。
連後來發現有誰在用陰邪手段來做美人面,也被認為是江度。
可江度同南絮本無冤無仇,要用萬千年前對昆侖虛的詛咒來說事也太過淺薄,再者說起美人面時,也知道江度明知若是月舟的性子,斷然不會為了恢復容貌而戴上美人面的。
土生額上起了層冷汗,他睜大了眼問︰“你們覺不覺得,是有人在搜集什麼?”
謝逢野緩緩搖頭,低聲說︰“恐怕,是在湊什麼,至于是不是江度做的,這很好證明。”他轉頭看向兩個一直不開口的小仙官。
小安悟性極好,稍愣片刻便從袖中乾坤掏出一枚羅盤,抬掌施法前又不確定地瞧了尊上一眼,得到肯定的點頭才開始念訣。
這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法訣,卻有令觀者肅穆沉靜的本事。
孟婆悄聲走到梁辰身邊,他們于靜默中牽緊了手。
便是大嗓門的尺岩都受到了氣氛的感染,在殿門前持板斧而立。
這樣突如其來的緊張,讓土生沒能看明白,玉蘭解釋道︰“美人面的冤魂,之前都是小安在負責,且因美人面如今下落不明,但同冤魂之間總有牽連。”
其主亡命,此物必定一道損毀。
“若是探得美人面消散,便是江度所為,若不是……”
“啊!”
小安先是低呼一聲,引得一干神仙妖鬼偏頭瞧他。
卻見他面色慘白,捧著羅盤的指尖帶著微顫,幾乎是絕望地看向冥王。
“美人面……還未消散。”
此話若驚雷擲地,炸起連波碎片。
連美人面,都不是江度做的。
恍惚之間,驚訝之中,這場延續了萬千年的恩怨故事,終于扣上了環,連接成連貫的畫面。
因這場舊怨,才有了所謂昆侖虛的詛咒,至此妖族不甘命運使然,出了阿淨和南絮這樣的情種,禪心穩固,可情路多舛難得善終。
他們不過是想好好活著,同心愛之人並肩看看日出月明。
不應當,誰都不應當生來就活在不公里。
連謝逢野都沒發覺他把自己手指骨頭捏得 嗒作響,但他可以用神格起誓,他這一輩子,從未如此清醒又憤怒過。
萬千年前,龍神成意和江度察覺有個難以抵抗的存在,正在尋機用陰邪手段奪了玉蘭的禪心。
可當時玉蘭傾心于龍神,若無什麼毀天滅地的變故,他絕對不願主動交出禪心,遑論自我毀滅。
那麼,為了護住玉蘭,也為了不打草驚蛇導致對方惱羞成怒,當年的成意同江度定了死契,用墮魔和殞命來換取等待機緣的時間。
在場神仙妖鬼听過謝逢野的分析,齊齊面露青黑。
這不是隨口就能說來的閑話,若果真如此,那就要推翻過去萬千年來的怨恨和規矩。
土生忽地講︰“那就算為了護住玉蘭的禪心,江度要做什麼吸引注意力,又何必非要墮仙入魔,同昆侖君天各一方?還這麼多年都不說開?”
畢竟,在面對強大的敵人時,互相講明再幫扶著,豈不更好?
此類推測,謝逢野回想江度時不是沒有想過。愛意是不可衡量之物,且江度對月舟的情意,絕不會比成意和玉蘭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