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即便不樂意與他回到同床共寢的夫妻關系,她始終視他為至親,絲毫不願他遭受任何不測。
    徐赫失蹤多日,該不會……遇到意外吧?
    徐明禮見她目露惶然,溫言勸道︰“兒子知您為靜影事無巨細向二弟稟報而懊惱,但那孩子身手不凡,您還是留她時刻守護才好!若覺被人盯著不自在……大不了,我和二弟承諾,往後除去替她療毒,半句不多問,更不再干涉您的私事,您看可好?”
    阮時意合理懷疑,徐明禮或多或少相信了她“在外面有人”的說法,只是顧全她的顏面,未翻至明面上。
    當下,她心緒不寧,懶去申辯,遂順他之意,頷首應允。
    *****
    夜色如潑墨暈染,蒼穹星斗滿天,瀉下萬丈星芒。
    阮時意結束了如坐針氈的一頓飯,忐忑感愈發濃烈。
    她從徐府拿了一幅前朝古畫,借口請女先生品鑒,驅車至書畫院外的群院前。
    群院依山而建,囊括二十七套小院,供書畫院名師所居。整體清新典雅,明麗簡潔,每一座都別具一格,極富書香韻味。
    阮時意手執書畫院頒發的名號牌,借請教為名,順利進入大院,因不好意思向守衛打听“徐先生”住處,只得裝作散步,悠哉悠哉慢行。
    徐赫飼養烈性大犬,定會挑選最僻靜的角落,以免犬吠聲驚擾鄰里。
    兼之他素愛偏東,阮時意毫不遲疑,首先步往右方向。
    風搖竹動,簌簌作響,她踏著石燈柔光,穿行于院落間的甬道。
    每遇巡邏護衛,皆坦然自若點頭致意,因此無人再多問。
    行至東北一角,一座面積不大的青磚雅院內,傳來孩童嬉戲聲夾雜兩聲犬吠,證實了阮時意的猜測,同時也讓她放下心頭大石。
    阿六與雙犬無異樣,想必那家伙也安全無虞。
    神出鬼沒,興許是故弄玄虛,或忙活作畫尋畫而已。
    她猶豫是否該敲門進院,盡早提醒徐赫多加注意,又暗忖夜色深沉,萬一被瞧見,成了私會鐵證。
    正左右為難,身後一道黑影御風掠近。
    她沒來得及反應,微張的檀唇已被一只溫涼大手捂住。
    腰上一緊,身體陡然落入某個結實懷抱,繼而連人帶畫,被迅速抱至竹叢與院牆之間的狹縫內。
    “你來做什麼!”
    徐赫強行將她抵在青磚牆上,動作粗野,詰問沉嗓竟蘊含前所未有的緊張。
    阮時意被他摁住嘴,說不出話,只好發出嗚嗚聲。
    徐赫松手,容色冷峻,長眸于昏暗角落里翻涌墨夜的幽深。
    “我、我……”阮時意在他無形的壓迫下喘了口氣,心跳稍有緩和,輕聲囁嚅,“我從兒子口中听到雁族的風聲,想向你示警罷了!你、你那麼凶干嘛!”
    她呼吸不暢,心跳如擂,連忙抬手撐住他貼來的胸腹,以免被堅實軀體壓扁。
    徐赫微怔,定定注視她片晌,眸光漸漸復雜,薄唇繾綣出歡愉且曖昧的笑意。
    他俯首湊向她耳畔,氣息漸促,嗓音低啞。
    “嗯……我的阮阮,果然對我很是關切。”
    說罷,收攏兩臂,緊緊將她揉入懷內。
    第27章
    實實在在的擁抱,連同周遭的黑暗包圍了阮時意, 讓她有些發懵。
    她深刻意識到, 不論多努力與徐赫劃清界線, 對方總能尋獲摟摟抱抱的機會。
    “三郎, 打住!咱們說好的……”
    她雙手使勁推他, 卻未能使他往後挪移半分。
    他以手掌輕柔撫摸她半傾垂的青絲,嘴唇貼在她頰邊摩挲,胡茬扎人, 語帶撩撥, 輕聲低喃。
    ”阮阮啊!你都熬成‘太夫人’了,沒理由不明白, 大夜晚孤身跑去男人家里,意味著什麼……”
    阮時意暗悔自己過分沖動, 竟著了他的道兒。
    她勉強維持順暢呼吸,淡聲道︰“先放手, 有話好好說。”
    “你不讓抱,我不想說話。”某人耍賴。
    “放開!我說完就走!”阮時意軟嗓再添三分冷。
    縱然不舍, 迫于她端肅態度的壓力,徐赫磨牙吮血, 緩緩松開她, “要不……進屋聊?”
    “不必了……”
    然則話音未落,院落中傳來阿六清脆稚嫩的嗓音︰“奇了怪了!叔叔咋還沒回!大毛!二毛!我帶你倆溜幾圈!”
    阮時意聞言, 渾身一哆嗦。
    依照雙犬靈敏的嗅覺, 以及對徐赫的黏纏, 定然不顧孩子拽扯,火速奔入竹叢後!
    若被阿六瞧見二人躲在此地,面對面身軀向貼,當真沒法解釋……
    阮時意第一反應是,逃!哪怕裝作不期而遇,也總比現場捉奸多了緩和余地。
    孩子帶上木門的磕踫聲和鐵鏈聲,伴隨兩條大犬興奮哈氣的粗喘聲,使得阮時意心跳如凝。
    徐赫低笑︰“看來,只能冒險回屋一避!”
    他不等她答應或拒絕,抱她躍至空曠處,而後將她橫抱胸前,足尖輕點,騰空而起,翻進了院牆內。
    果不其然,雙犬引著阿六直奔他們先前所站的位置,嗷嗷亂叫了一陣,“遛”著阿六跑了。
    阮時意緊揪的心稍稍平緩,猛然驚覺,自己居然仍被徐赫抱住,且左手不由自主抬起,緊抓他的前襟……
    “放我下來。”她率先松手。
    徐赫紋絲不動,悶聲不響。
    阮時意抬頭,恰恰撞上他涂了蜜的笑。
    腦子因似曾相識的一幕而瞬間空白,她回過神,自行掙扎下地,轉身走向院門方向。
    “門從外頭鎖上了。”徐赫笑容越發得意。
    阮時意終于明白,這是真掉進了陷阱。
    是她年紀大、反應慢?
    總不能傻呆呆杵在原地,迎接遛圈歸來的阿六和雙犬吧?
    “快把我弄出去!”她咬唇瞪他。
    徐赫長眸因歡暢笑顏彎成好看的弧度,如瀲灩無限春光。
    他笑嘻嘻沖她張開懷抱,“抱我。”
    阮時意頓覺難堪,但若不由他抱著翻牆,以她一己之能,如何越過圍牆?
    按捺憤懣與疑似赧然的情緒,她負氣走回他跟前,擺出坦蕩蕩的凜然,雙手硬邦邦地搭在他肩頭。
    徐赫偷笑著一把撈她入懷,結實肌肉與柔軟嬌軀踫撞出極致曖昧。
    阮時意被他硬實胸肌硌得慌,口不擇言地慍道︰“輕點!我這老骨頭豈經得起你折騰?”
    “……”徐赫面露古怪笑意,“嘻嘻,你確定……要我‘輕點折騰’?”
    阮時意暗呼糟糕,瞎說什麼呢!
    眼看他竟抱著她往里走,她立時警覺,邊扭動身體掙開,邊怒聲呵斥︰“做什麼!”
    “不做什麼,進屋聊……唉!你別掐太狠!我跟你說個事……你!哎喲!痛死了!我在你眼里成禽獸了?”
    他死死摟緊胡亂掐打的她,踹開房門而入,又一腳把門踢上,溫聲道︰“我若是真想胡來,你這點力氣,能對抗得了我?放心,我就想和你聊幾句,不干別的……”
    阮時意見他沒把自己抱入內室,而是放在窗邊椅子上,臉上陰雲略散。
    不料,他唇瓣噙笑,補了句︰“最多,親一親。”
    “……”阮時意又想打人了。
    他房中僅有一盞孤燈,桌椅條案等物以簡潔實用為主,沒多少雕花裝飾;牆角置有一博古架,除去幾件瓷器外,余下全是布老虎、撥浪鼓、小人偶等物。
    徐赫循著她視線所及,解釋道︰”這是我回京路上,給孩子買的。可惜,晚了三十五年。”
    阮時意心頭發軟,嗓音也軟上兩分︰“且當作上天安排吧!……讓孩子們在逆境中成材。你……別再緬懷往事,以免徒增傷感。”
    “我懂。”
    他拖著沉重步伐,行至架子前,拉開小抽屜,取出一根羊脂玉簪。
    玉色瑩白油潤,金黃色的皮子鏤雕蓮花紋,顯得十分精巧別致。
    “這玉簪隨我在雪地里埋了好久……以為你不在人世時,曾想過找機會藏入墳墓,如今……”
    阮時意張口欲拒,他已將玉簪斜斜插在她發髻上,眼波溫柔如水,“我的阮阮,真好看……”
    或許燈火掩映下的他,容顏如雕如琢,或許是那隱藏悸動的嗓音沉柔如沙,或許是他星眸光芒灼灼燙人……她未再推拒,默然接納這遲來的禮物。
    徐赫含情目光逐寸描摹她俏顏的柔潤稜角,輕搓雙手,期許而笑︰“既然你收下了,不如親我一口以表謝意?”
    阮時意氣得給了他一拳。
    他笑哼哼承受,語帶懷念︰“我以前每每給你買首飾、漂亮衣裳好看小玩意兒,你總是高興蹦起,捧起我的臉吧唧就是一親……”
    “你住口!”她惱羞成怒,又用小粉拳捶了他兩下。
    “阮阮,你再揍我,我可受不了!”他耳尖漸紅,喉結不自覺滾了滾,“你還記得那回……”
    “不記得!我什麼都不記得!”
    “那我助你回憶一下……”
    “不用!”
    她徹底拋下平素的雍容端莊,粗暴打斷他。
    她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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