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笑半低著頭,面帶微笑地說︰“是林組長辦事老道,很多地方我之前疏忽了,他幫我指了出來。”
“林組長?是林袁平吧?”總經理想了一下,才想起來市場部那位資歷最老的小組長,接著他就想起了之前林袁平可是和褚年競爭過市場部副經理位置的。
“一回來就說別人的好話……褚年啊,幾天沒見,我怎麼覺得你不太一樣了,更成熟了點兒,挺好,年輕人進步得快是好事。”
“總經理,其實……我還有一份計劃書。”
從公文包里拿出了另一份計劃書,余笑將之轉成了方便總經理看的角度。
總經理有些詫異地說︰“什麼計劃?”
“還是關于赭陽東林的那塊地……”
看著《東林爛尾樓整體項目改造意見》這個名字,總經理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又拿起之前“褚年”給自己的那份文件。
“你這是什麼意思?”
“總經理,”余笑深吸了一口氣,“我去赭陽實地看過之後,我覺得文化產業園,並不需要那麼大一塊地方,但是東林,需要弄那塊地做更多的用處。”
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電線、狹窄到三路車都不能順暢通行的小路、抱著孩子沒有工作的母親、高喊著要是有了學校天天請他吃飯的女老板……這些畫面都在余笑的腦海中劃過。
“呵!”翻了兩頁,總經理先笑了一聲,抬頭看著前面那個腰板挺直的年輕人,“褚年,我從前還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點兒為民請願的胸襟呢,不過你是不是忘了,咱們這是建築公司,是要賺錢的,不是慈善機構,弄什麼托兒所、小學、市場、技術培訓機構,你的腦子是不是被赭陽的大太陽給曬糊了?”
“我知道,總經理。”
咬了一下嘴唇,余笑微微抬起頭說︰
“東林這塊地,我們要考慮的並不只是未來是否能夠以文化產業園的模式引相關企業入駐,我們還得考慮,赭陽政府需要的到底是什麼。在市政規劃這一塊,我們國內一向是政府先行,立項招標,可要是反過來呢?作為國內建築行業的龍頭,天池想要的是在各方面的號召力,如果池新能夠做出一份綜合的規劃給赭陽政府,甚至是積極深入到了赭陽的民生建設領域,我們也可以找到下一個赭陽……”
“總經理,東林這塊地,誰拿下了就能在國內舊城改造行業里爭取更多的話語權,可單純地建一個文化產業園,這麼做的可以是池新,也可以是別家,甚至在天池集團內,都可以由另一個分公司完成,唯有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才能讓池新真正做到一舉成名。”
經理把整個後背靠在了椅子上,轉著手里的鋼筆看著“褚年”。
從前的褚年看著是意氣風發,可做事的時候極為謹慎小心,上面的一個眼神過去,下面他就能給自己圈一圈兒籬笆,絕不敢越過去。
現在的褚年看著謹慎謙遜,仿佛什麼都是把別人排在自己前面,可真正做起事來十分大膽,不僅不聲不響地做了兩套方案,甚至就連說出口的話都敢直直地點在他這個上司的心口上。
“你先出去吧,計劃書我會看完的。”
等“褚年”走了之後,總經理翻看起了“他”留下的第二份計劃書,仔細看了兩遍之後,他沉吟了一下,拿起了桌上的辦公電話。
余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也沒閑著,赭陽特產的杏仁糖她買了幾包分給同事吃,又去跟經理匯報了一下工作。
剛從經理辦公室出來,已經是要下班的點兒了,余笑又接到了總經理讓她上去的電話。
“你這個項目,挺有意思。”
說這話的不是總經理,而是電腦屏幕里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人,英俊冷肅、氣勢威嚴。
他的身份天池集團的董事長。
余笑不認識他,可她知道,進來听見這句話意味著她的想法已經成功了一半。
第20章 我們離婚吧
又是一大清早,小護士打了個哈欠,眼楮掃過大廳里的鐘,七點半了,離下班很近了。
戴著口罩穿著運動服的女人走過來的時候,小護士沒留意,就听見有人壓低聲音跟自己說︰
“您好護士,我想問一下,醫院里面能買麝香和紅花麼?”
麝香?紅花?
麝香正骨膏?
紅花油?
小護士抬起頭,愣了一下說︰“怎麼又是你?”
“咳,那個,還得麻煩您,我是想問一下,麝香和紅花,就是打胎用的那種,您知道吧?”
小護士的眼楮眯成了一條線,看著這個看起來又很認真的女人,靠近一點,也壓低了聲音說︰
“你這看宮斗劇上頭的毛病,還沒好呀?”
褚年︰……
一擼袖子,小護士直起身單手叉腰,大聲說︰
“且不說麝香紅花能夠流產的說法並沒有任何科學案例的佐證,就算里面的活血成分真的讓人流產,不提劑量談效果,通通都是耍流氓!你是要來終止妊娠嗎?理論上懷孕滿七周之前,胎囊直徑大小在一定範圍內就可以口服藥物終止妊娠,超過七周可以通過手術終止妊娠,具體可以通過檢查讓醫生確定,不用麝香也不用紅花,你懂了嗎?”
褚年懂了,他點點頭,說︰
“那,藥物,安全嗎?”
小護士端著一張臉說︰“只要你沒有禁忌癥,確定是宮內孕,基本就是安全的,在醫生的指導下口服藥物,一般是要連續服藥幾天,然後胎囊就會排出體外。不過……也有可能,後期檢查發現還需要清宮……”
“清宮?”
這又是一個褚年覺得有些熟悉卻不知道哪里听過的詞。
大概不是宮斗小說給他的熟悉感。
“就是把你子宮里的殘留物吸出來……”
剎那間,褚年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所以說,也別把流產當容易的事情,平時少看宮斗劇,多看看醫學科普,讓你老公該戴套戴套,要真是不想要孩子就說服你老公結扎,微創風險小,知道嗎?你會掛號嗎?用不用我幫你?”
看見女人的臉隔著口罩都能透出的蒼白,小護士說話的語氣也軟了下來。
褚年還懵著呢。
吸出來……吸出來……
顫著手摸到自己的肚子,他听見了自己後牙槽打架的聲音,他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啊,就是……就是這麼個結果麼?
小小的一個泡泡,從“媽媽”的身體里流出來,然後,剩下的被、被……
“我、我明天再來。”
“唉?”小護士看著那個女人逃走的身影,好一會兒,慢悠悠地嘆息了一聲。
雙手抱著肚子,褚年走在人行道上,滿腦子都是各種可怕的臆想,要不是路邊指揮交通的大爺拉了他一把,他差點沖到車行道上。
“我不是害怕,我也不是舍不得……”他對自己說,“我就是……我就是……”
抬起頭,他看見不遠處有一家很有名的餐廳,人均很高,評價很好,他從前也不過是隨著部門經理招待貴客的時候去吃過兩次。
“我的孩子,就算、就算要走了,也得吃頓好的再走,總不能最後一頓飯,就是一碗被吐了的面吧?”
ta來了這世上幾十天,沒吃過什麼好的,也沒見過什麼好的,怎麼就得這麼走了呢?
到了這個時候,褚年才驚覺自己這段時間是多麼虧欠余笑的這個身體,又是多麼虧欠他們的孩子。
他們的孩子……
時間才早上八點半,褚年打電話又請了一天的假,他慢慢走回了家,一路上無論過馬路還是上樓梯,他都會摸一下自己的肚子。
細嚼慢咽地吃了個隻果,洗了個熱水澡,褚年努力吹干頭發,認真研究了一下傅錦顏送的那些化妝品,他抹了一點面霜在臉上,從衣櫃里找出了一件淺米色的t恤,又穿了一條牛仔褲,最後穿上運動鞋,中間吐掉了自己之前吃的隻果。
十一點,褚年出門往自己之前看見的高檔餐廳走去。
“孩子,這家店,你媽都沒吃過。”
摸摸肚子說出這句話,褚年覺得大概是自己吐出來的胃酸已經沖到了胸膛里。
他說不出自己心里是什麼滋味,那就,什麼滋味兒都別品了吧。
“澳洲龍蝦、金槍魚刺身、頂級和牛……這個鮑魚撈飯我也要。”在餐廳里一個相對靠近洗手間的位置,孤身一人的褚年連著點了七八樣很貴的菜肴,服務生兩次提醒他菜品已經足夠,他也毫不在意。
點完餐之後,他說要一個大一點的塑料袋。
服務生詫異︰“女士,如果您需要打包服務,我們可以為您打包好。”
褚年擺了擺手︰“我自己打包,你們別管我就行。”
吃完再吐,吐完再吃,褚年一頓飯折騰了三個小時,把自己折騰得難受,也把服務生折騰得不輕,那個塑料袋用上了一次,其余四次都是褚年自己沖進了衛生間里。
最後離開餐廳的時候,他摸著自己的小腹說︰“要是和你媽換不回來,我未來十年都不來這里了。”
說完,他自己笑了。
下午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這些天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一點溫暖,從身上,也從掌心那里。
從電梯出來,褚年看著站在房門口的高瘦身影,不由得愣住了。
余笑一只手握著行李箱的把手,另一只手揣在褲兜里,轉頭看向他。
“赭陽東林那邊的改造項目,總公司成立了專項小組,我要去京城工作大概半個月,回來收拾一下東西。”
褚年眼楮瞪大了,說︰“是、是那個文化產業園的項目嗎?”
“是,也不是,我去赭陽之後在文化產業園的基礎上做了一些改動,現在東林那塊地有三分之一作為文化產業園開發,另外三分之二我們想爭取並入赭陽的民生改建計劃,企業設計、政府引導,看看能不能在合作上有什麼新的突破。”
幾天沒見,褚年都有些認不出“自己”了,黑了,也更瘦削了點,姿態挺拔,是他,又不是他。
“你做的麼?”
“對,我說過了,現在這個項目是我的。”
也許是事業上獲得了突破,也許是這段時間的歷練讓余笑更自信了,她回答褚年的問題時,有了一種不容辯駁的力量。
手摸著肚子,褚年莫名有些心虛,他說︰
“你怎麼在家門口不進去啊?”
說完才想起來,是自己為了防備自己的親媽,把家門的鎖都給換了。
他低下頭去掏出鑰匙打開門,瞬間,熟悉又魔性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歸零、歸零、歸歸歸歸零!”
是三十幾分還是四十幾分來著?
被孕吐折磨這些天,褚年都不去想這個分數了,反正想也沒用,這不就歸零了嗎?
“你媽給我介紹的那份工作我去做了,挺好的,你師兄人還行,合伙的那個牛姐人也挺好。”
褚年跟余笑匯報起了這些天自己都干了什麼。
余笑沒接話。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