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干頭發之後,烏羅休息了會兒,他沒有睡覺,這時候睡覺會喪失時間感跟緊迫感,做事情需要良好的睡眠固然不錯,然而這不過是一夜之間發生的事,他還沒有虛弱到那種地步。
烏羅只提著一個行李箱來到這個部落,同樣提著一個行李箱離開這里,等他出門的時候人們幾乎快要收拾完家當了,正在地上追著兔子跑,大概是早些年的流浪使得大人對搬家頗有心得,他們有條不紊,半點不顯得雜亂,男人背著沉重的食物,女人們帶著陶器火種與小型的工具,還做了許多火把,連孕婦身上都是沉甸甸的擔子。
沒人問烏羅只帶個行李箱要不要緊,他總是很神奇地能拿出大家所需要的東西,再不行就做出來。
倒是琥珀好奇地看著烏羅臉上的眼鏡,問道“你的這個東西回來了?”
“對。”烏羅沒有說出錢包大出血的悲哀現實,平靜地點點頭,“它回來了。”
琥珀並沒有看出任何不同,她本來就對眼鏡不太了解,更別提是同款眼鏡,便以為是相同的,不禁流露出羨慕的眼神“這怎麼做,我也想丟掉的東西回來。”
烏羅搖搖頭道“你不行的。”
不知道琥珀想到什麼,她欲言又止片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男人們分成兩隊,前面帶頭與觀察後方,善戰的女人則將孕婦跟孩子保護在中間,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瀉湖邊走去,能看見遠處的火光沖天。
閻小旺人呢。
烏羅腦海里忽然閃過這個念頭。
然而誰也不知道山火會不會頃刻間忽然降臨,烏羅沒有辦法,只能將這個念頭甩出腦海去,在無能為力的情況之下,多余的同情心沒有意義。
他本來是該這麼想的,也應該這麼做。
“巫?”琥珀看著一動不動的烏羅,奇怪道,“你怎麼不走了,我們不是去煮鹽嗎?”
“還缺個人。”
烏羅開始憎恨自己的固執了,夜間開始吹晚風了,想得到火勢很快就會變大,他凝視琥珀片刻,緩緩道“我要去帶一個孩子過來。”
“我們的孩子都在這里了。”琥珀還不知道情況的嚴重性,她還當巫是過于緊張在說胡話,因而放松地微笑起來,近乎安慰地凝視著烏羅,“你放心,我們都帶上了,沒有一個人落下,睡覺的都被我們叫起來了,叫不起來的都在籮筐里背著呢。”
烏羅看著她道“琥珀,他不在我們部落里。”
琥珀的笑臉一下子凝住了,她明白過來烏羅是在說誰了,嘴唇微微顫動了片刻,什麼都沒有從那當中傾吐出來。
而烏羅已經打開行李箱拿出他的手提箱了,行李箱里裝著不少東西,他之前測試過輕便的手提箱也能當做入口進入,因此有刻意多儲存一個,可以方便遠行時使用。他知道自己對閻的偏執已經過了底線,跟慈悲善良都無任何關系,在這樣的黑夜里貿然去尋找一個很可能撲空的孩子,這即便對他而言,也過于有人情味了。
“你要去找他。”琥珀心領神會,她想了想,點頭道,“讓宿簇跟綠茶陪你一起去,我們去煮鹽,你們接到孩子就立刻趕過來。”
烏羅想過很多可能,唯獨沒有想到這一點。
雷厲風行的首領果決地拿過烏羅手中滿是行李的箱子,她近乎慎重地提醒道“快點回來。”
“好。”
烏羅沒有穿他那身西裝,換了套休閑服,適合遠行、運動、短時間跑步,在這荒山野嶺就差一輛越野車搭配。他們往荒野里的高腳小樓里趕去,一路上沒有人說話,大家都憂心忡忡的,綠茶大概是想說些什麼的,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來,至于宿簇就更沒話講了。
親疏遠近到底有個分別,宿簇看綠茶沒有開口,他是“會做生意”的人,要不是這年頭沒有算盤,估計能當個不錯的掌櫃,見綠茶不說話,他當然也不說。
閻小旺開門的時候,懷里抱著一只咩咩叫的動物,看起來有點像羊,鼻子非常像牛,腦袋上有兩個包,大概是剛生下來不久,角還沒長出來。
“著火了。”烏羅言簡意賅,“你爸在山上,跟我走,我給他留個字條。”
閻小旺當然听不懂他說什麼,便眨眨眼一臉純真地看著烏羅,而烏羅剛準備說服他,身後就被人敲了敲,不耐煩地抬起頭看去,一下子愣住了。從高腳小樓這邊看,森林火勢更為壯觀,能望見遠遠的一片山林火光彌漫,只是很遠而已。
這是初夏了。
烏羅的臉色有點發白,他伸出手示意閻小旺上來,這下對方倒是明白了,雖仍是不解,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抱住了烏羅。于是烏羅就直接把他抄了起來,摟在懷里,將之前在決定要來時就寫好的紙條壓在屋子的桌上——要是火燒到這里來了,閻回來看不見尸骨,肯定會想到他們這些老鄰居,山洞里沒人或是已經被燒了,那他一定會去瀉湖那踫踫運氣。
畢竟那里是他們唯一共通的點。
要是火沒燒到這里來,閻看見紙條,就省去麻煩了。
閻小旺似乎並不是很擔心烏羅劫持他,被抱起來後也很老實,簡直像是早有預料一般,倒是那只小羊羔擠在烏羅的腳邊咩咩叫。而青望跟留君看見這樣的情況後,就呲著牙圍上來做威脅狀,後者跟烏羅打過幾次交道,不太敢對他齜牙咧嘴,就惡狠狠地瞪著其他兩位無辜人士。
綠茶拿著武器,不過單人如此近距離地跟巨型野獸搏斗未免過于挑戰他的神經,因此聲音都顫了“巫,我們真的要帶走這個孩子嗎?”
“對。”
閻小旺趴在烏羅的肩膀上對那兩只動物說了些什麼,他嘰里咕嚕了一通,又示意烏羅把他放下來,踮著腳努力往青望的身上蹦。大角鹿試圖用嘴把他拱上自己的背,不過並沒有什麼成效,那龐大如樹枝般的角還一直在晃來晃去,差點沒把閻小旺劃傷,便忿忿地看著他們這群圍觀人士。
宿簇受不了這譴責的目光,只好沉默著將小孩子抱上去,險些沒被警惕的大角鹿毫無道理地頂穿肚子,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膛,下意識看向烏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