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嘩啦的水聲小了些許。
夏彤腳下只微微一頓，便繼續往樓上走︰“學校要開文藝晚會，我留下來整理文稿了。”
身後沒了聲音。
夏彤沒回頭，一路走到房間前，“ 噠”一聲鎖上門。
客廳里，夏正光視線一轉，目光透過沙發對面的玻璃窗，準確望向外面街道上的路燈下。
片刻前，那里還站著兩個人。
馮月不知何時走出廚房，側身靠著門邊上，而夏正光攥緊了手中的報紙，眼神陰郁起來。
簡直跟她母親一樣。
見識了廣闊天地，就想飛麼？
*
學校文藝晚會臨近，由于時間緊迫，各個班級都開始抓緊排練。
校方對這次的晚會很重視，特意請了幾位專業老師來給大家上課。
六班報的是舞蹈節目，被分到的是一位年齡偏大的中年女老師，履歷很輝煌，听說以前還是著名的舞蹈家。
中年女老師姓陳，平時不苟言笑，上課也十分嚴肅認真，參加排練的女孩子們都有些怕她，絲毫不敢偷懶耍滑。
當然，除了甦仙兒。
甦仙兒從小練舞，論舞蹈功底不知甩了其他人多少條街，陳老師更是不吝贊美之詞，話里話外都透出濃濃的贊賞之意。
每天下午的第四節 課，女孩子們照例去舞蹈室排練。
寬闊的舞蹈室內，女孩們整齊的舞步聲在室內回蕩。
“三、二、三、四、五、六、七……停！”
陳老師嚴厲的一聲喝止，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些惴惴不安的相互看了看。
“周曉琳！夏彤！我說了多少遍了，這一小節的動作要快！你們兩個不僅節奏錯了，動作也不對，回去到底有沒有練習？！”陳老師沉下臉。
其他女孩們幸災樂禍的視線盯過來，周曉琳臉漲得通紅︰“陳老師，我回家真的練了，但是——”
“好了！你和夏彤站到旁邊去看著，剩下所有人再來一遍。”
陳老師打斷她的話，轉頭望向甦仙兒，放緩了聲音︰“甦仙兒，你帶著大家再跳一遍。”
甦仙兒收回落在夏彤身上的目光，揚手擺出一個優美的起手式。
蘊滿古意的樂曲聲再度響起來。
其他伴舞的女孩子們皆穿黑色，唯獨甦仙兒一身白衣，頭戴白羽冠，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她揚手抖起白紗，渾身仙氣飄飄。
夏彤站在一旁認真看著，嘴里輕聲念著拍子，努力記住舞步。
她回家確實也認真練了，可惜夏彤從小就不擅長運動，四肢不大協調，跳的時候總有些奇怪。
“你別記了，記了也沒用，反正也跳不出來！”
周曉琳在旁邊不停抹眼淚，心灰意冷道。
夏彤沒理她，口中仍在不斷數著拍子。
周曉琳見她不听勸，有些惱火道︰“你再努力也沒用的！你又不是甦仙兒！”
夏彤微微一頓，突然扭頭望向周曉琳，聲音淡淡︰
“我不是她，她也不是我。”
周曉琳張了張嘴，沒能反駁出什麼來，她啞了嗓音，徹底不說話了。
女孩們跟著音樂，將舞蹈連跳了三遍，一個個累的氣喘吁吁，汗流浹背。陳老師這才松口，讓大家休息十分鐘。
陳老師卻轉身去了對面的舞蹈房，那里還有別的班級要教。
女孩子們三三兩兩坐在地上聊起天來。
有女生瞥了坐在遠處的周曉琳和夏彤一眼，故意提高聲音道︰“呦，夏彤！你們也太輕松了吧，不用跳舞還有空調吹，我可真羨慕你倆啊！”
嘴里說著羨慕，她話里的深意大家都能听出來。
甦仙兒旁邊的高個兒女生嗤笑一聲︰“羨慕什麼？羨慕她同手同腳啊？”
“她呀？乖乖當個花瓶站那兒就行！沒這個天賦就別跳了，自取其辱嘛！”
“就是……”
甦仙兒緩緩揚起唇角，角落里，夏彤卻如同沒听到似得，臉上既不羞愧也不憤怒，只是用手小幅度的比劃著舞蹈動作。
女生們說了一會兒就覺得沒意思，那邊，突然有人驚叫道︰“哎！你們快來看，這是什麼？！”
大家都聞聲望過去。
只見舞蹈室左側的角落里，擺放著一個半人高的展示台，上面原本蓋著紅布，但是被人不經意間扯掉了。
而透明玻璃中央，靜靜躺著一雙舞鞋。
舞鞋像是用一整塊水晶打造的，鞋面分割成無數塊大小等同的菱形，通體晶瑩剔透，即便是在昏暗的室內，仍舊光彩奪目。
簡直像是童話故事里的水晶鞋。
眾人一瞬間都屏住了呼吸。
半晌，才有人忍不住喃喃道︰“天啊，太美了……”
話音剛落，舞蹈室門口便傳來陳老師的聲音︰“你們在干什麼？”
女孩子們被嚇了一跳，頓時一陣兵荒馬亂。
陳老師走過來看清情況，頓時笑了︰“你們別怕，這就是給你們準備的，本來想當做一個驚喜，沒想到提前被發現了。”
“給我們的？！”有女生驚喜道。
陳老師︰“當然不是給所有人，舞鞋只有一雙，只有最出眾的那位才能穿上它。”
此話一出，所有的視線都望向甦仙兒，夾雜著濃濃的嫉羨。
這還用說嗎？最出眾的——那肯定是非甦仙兒莫屬了！
甦仙兒倒是十分享受眾人這樣的目光，她挺直了脊背，目中流露出淡淡的驕傲。
陳老師也看了甦仙兒一眼，並未反駁，事實上也是默認了。
她又補充道︰“這雙鞋造價不菲，也是以往的校友捐贈給學校的。這次只是暫且借給你穿一下，晚會結束後就要立刻還回來，听懂了嗎？”
甦仙兒微笑道︰“我知道了，陳老師。”
陳老師拍拍手，高聲道︰“行了，都別偷懶了！快點起來排練！周曉琳、夏彤，趕緊歸隊！”
女孩子們不敢拖延的爬起來。
身後，水晶鞋靜靜地陳列在的展示台上，散發著夢幻般的光暈。
……
等到舞蹈排練完，外面的天色暗淡下來，漸漸浮起一道橙紅色的暖光。
天快要黑了。
女生們收拾好東西，接連離開舞蹈室，夏彤又自己加練了會兒，最後一個離開。
舞蹈室外是一片郁郁蔥蔥的花壇，里面長著茂密灌木植物，足有半人高。
夏彤出來的時候，恰好有一只黑色的貓咪從里面竄出來，小旋風似得，差點一頭撞在她的小腿上。
她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那貓已經嚇得“喵”一聲叫，連滾帶爬的竄進灌木中。
接著，灌木叢里安靜了半晌，突然冒出一雙綠幽幽的貓眼，謹慎又好奇的打量著她。
夏彤抿著唇，臉上帶了絲淺淡的笑意。
太陽眼看就要下山了，她拉了拉書包肩帶，轉身往校門口走去。
舞蹈室位于學校的東面，離正門還有不近的距離。
這一片的綠植很多，路旁種滿了高矮不一的灌木，有的都已經開出了黃色小花，香氣撲鼻。
夏彤走著走著，突然看見有道迅疾的白色影子，自前方一閃而過。
——消失在左側的灌木叢里。
夏彤︰……小白？？？
她下意識的抬腳跟上去。
然而直到一頭鑽進灌木叢中時，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里是學校。
小白怎麼會出現這里？！
而且，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夏彤感覺自己嗅到了不同尋常的神秘味道，她追尋著地上細微的腳印和折斷的枝葉，一路跟上去。
天色慢慢黑沉下來，夏彤不知不知就追出去很遠。
身旁的灌木叢也變得幽密高大起來，夏彤詫異極了，她竟不知道學校還有這樣的地方。
或者說……她已經不在學校了？
夏彤越走越迷糊，幾乎分不清東南西北。
正犯愁時，右側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貓叫，撕心離肺的聲音讓人頭皮一麻。
夏彤卻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下意識往那兒走了兩步，突然看見前面出現一個黑衣人影。
她眼前一亮，高聲喊道︰“同學！同學等一下！”
那人影一頓，慢慢轉過來，露出一張深邃的側顏。
黑發黑瞳，長發及腰。
這、這不是——！
夏彤瞪大了眼，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白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