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胤嘆息,無奈地哼聲,“胡攪蠻纏的女子。過來!”
說罷,趙胤朝她伸出手,那表情似乎是在哄她。
時雍微怔,在二人的相處中,這態度可不常見?
她雙手背到身後,往後退了兩步,氣鼓鼓地問︰“干嘛?”
趙胤臉色微變,他素來被人稱著冷血無情,又高高在上慣了,在他面前從無哪個女子這般恃寵而驕,對他大呼小叫,不悅的冷色幾乎是瞬間浮上了俊臉,手也垂下來,重新端起了茶盞。
時雍一看情形不對,覺得這劑藥可能下得太猛,搶在他發狠話前,嘴一扁,啞著嗓子道︰
“反正我是個胡攪蠻纏的女子,在大人這里定了性了,不論我做什麼,大人也都這樣想我,我還過來干什麼?既然大人不喜歡我,不如放我自去!”
她這番話底氣已有不足,卻是以退為進的殺著。
一句“放我自去”讓趙胤原本的惱怒消去了大半,面色微霽,這個深藏不露的錦衣衛指揮使,臉上再次出現了無奈。
不過,語氣仍是沉穩淡然。
“玉令不是玩耍用的,是執行命令用的令牌。你這女子,我為何就跟你講不通?”
令牌?
時雍心里一涼。
抿著嘴,仍是那般看著他,不說話。
趙胤也看著她沉默。
時間緩慢得仿佛是一場安靜的較量。
良久,時雍听到一個低低的聲音。
“你要什麼玉,要多少玉,我都可賞你。唯獨這玉令不行。”
見他松口,時雍故作茫然地道︰“這玉令有何稀奇之處?”
第182章 我慣著你!
時雍問完,見他皺眉,神色不變地抿著嘴巴,眼楮亮亮的微笑,等著他的回答,一副困惑期待又有點緊張的樣子。
她從來不是小女人,卻在趙胤面前,把前兩輩子從來沒有裝過的嫩全都裝了一遍,這模樣兒若她此刻能照鏡子,肯定能嚇得半死。
不過,對趙胤來說似乎有效。
他看著時雍,沉默片刻,再次向她伸出手。
“你過來。”
時雍低頭不語。
趙胤嘆息,拍拍自己的膝蓋,“痛。”
“……”
雖然不是拍腿讓她過去坐,但時雍知道對這頭悶驢來說,這已經是給她的台階了。
她迅速走過去,站在他的面前,蹲身,仰頭,“不捏,等大人告訴我再說。”
趙胤唇角冷冷抿起,自上而下看著她。
良久,頭頂傳來他低沉溫和的聲音,“阿拾。”
時雍嗯一聲。
趙胤溫厚的大手在她頭頂上拍了拍,“我來問你,你老實回答我。不許欺瞞。”
時雍突然被他當成了大黑,不由蹙了蹙眉頭,“問吧。”
趙胤表情嚴肅,聲音清雅而冷漠,“你若欺瞞,如何?”
時雍一怔,淡然笑道︰“哪有還沒有問問題就要人說結果的?”
趙胤︰“回答。”
時雍想了想,道︰“我若欺騙大人,天打五雷轟。”
趙胤臉色微變,“沒讓你發毒誓。”
時雍才不信什麼毒誓,擠出一個明艷的笑容,“大人可以問了。”
趙胤皺眉,低下頭盯住她,語氣有點遲疑,“你為何對玉令如此在意?”
時雍剛想張嘴,突然覺得不對呀。
分明是她在問趙胤玉令的秘密,怎麼反過來成了趙胤在問她?
“又到了交換問題的時候了是嗎?”
時雍雙手無意識地在他腿上揉捏起來,“行,我慣著你,先回答你的問題。我有個好友,死在玉令的主人手里,卻不知凶手是誰。我見小丙、庚一,都有玉令,這才想請教大人來的。”
半真半假,不算欺騙吧?
時雍一邊說,一邊在心里暗忖︰天雷爺爺別劈我。
說罷,他搶在趙胤面前,道︰“換我問了。這個玉令的主人是誰?玉令是做什麼用的?哪些人手上有玉令?”
趙胤道︰“這個玉令的主人不是我。”
時雍︰……你妹的!
失策!
這個玉令的主人不是他?另外的玉令呢?
混蛋!回答了等于沒有回答。
“你沒說完。”
“一個問題換一個。”
“我那就是一個問題。”
“三個。”
時雍斜眼看去,“那行,我慣著你。換你問我。”
趙胤冷哼︰“我沒有什麼想問的了。”
時雍︰“……”你大爺的!
等她回過神,發現自己的手長出了肌肉記憶,正在不知疲憊地給混蛋按摩膝蓋,更是氣得不行,手一撤,騰地站起來,“不公平。無賴!”
趙胤微抿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也跟著站了起來,慢悠悠地冷聲道︰
“你這女子,心思狡詐,詭計多端,不得不妨。”
時雍看他說得認真,心里“咯 ”一聲,腦子里飛快地轉過千百個猜測。
可是與他對視間,卻沒有從他眼里看到發怒的跡象,又松了口氣,這才明白他說的話,就是單純的字面意思。也算是一種解釋,解釋他為什麼不肯對她說實話,而是耍心眼。
時雍低低地吐一口氣,“行。大人贏了。我再也不問了。”
喪喪的語氣,听上去怪可憐。
趙胤看她片刻,手負身後,走在前面。
“跟上!陪本座出去走走。”
看著他的背影,時雍不情不願地跟上去。
盧龍塞依山而建,巍峨險峻,主城牆如入雲端。高五丈,寬三丈,長約一百丈,從里到外碼堆而成。女牆、望樓、箭樓等交織成了一道密集的防御網,輔牆外靠山巒,往更遠的山上延伸。
盧龍塞不僅佔地險要,是兵家必爭之地,對大晏而言,還有更為深刻的政治影響。自洪泰、建章、永祿三朝以來,國人始終深信一件事,盧龍是天險,能攻克盧龍,就能把京師收入囊中。幾十年前,永祿爺更是在此立下過不世的戰功,以盧龍一戰改變了整個戰場局面。因此,若盧龍這般堅固的要塞都失手,恐怕再沒有人相信還有哪個城池能抵擋兀良汗人的馬蹄。
兩人自下而上,沿著石階往上走,沒有說話,獵獵山風吹得趙胤身上厚實的大氅嗶嗶有聲。時雍是侍衛,在著裝上不能逾越,一路上都是守衛,趙胤又不可能把衣服脫給她,冷得她心里直罵人。
趙胤腳下一停,突然回頭看來。
時雍怔住。
不會又知道她在罵他吧?
趙胤看著她白皙清艷的臉,突然道︰“你想為她報仇?”
她?哪個她?
時雍心底狂跳,嘴上卻漫不經心。
“報仇倒也不必,總得知道她是為什麼死的。”
趙胤︰“她是時雍?”
時雍心里又是一跳,唔聲,不承認,不否認,只覺得屋子里的氣氛極是壓抑。
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心狠手辣的老狐狸,在自己猜測他算計他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來自他的探究,他絕不會全然相信一個人,因此,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改變他倆之間的關系。
時雍有點後悔,今天問得太多。
她很怕趙胤下一句就問︰“你怎知她是被一個身系玉令的人殺死的?”
不料,趙胤卻不深究,而是點到為止。
“你倒有情有義。”
時雍隨口接上,“那是。”
趙胤沉默片刻,“若有一天,我死了,你會查找真相嗎?”
時雍想也沒有想,“不會。”
趙胤臉色暗下,目光有明顯的不悅,卻听時雍一本正經地道︰
“大人文成武德,千秋萬代。哪里會死?”
“呵!”趙胤目光里的柔軟和變化,肉眼可見,俊臉卻板了起來,“不許胡說。皇帝只得萬歲,本座怎可千秋萬代?”
時雍嘴角壓抑不住的瘋狂上揚。
交鋒幾手,終于贏了一局。
原來大都督也喜歡听人家說好听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