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又是猛地將鐵棒一揮,“當老子不敢?”他身邊的弟兄就開始蠢蠢欲動,只等著大漢一聲令下,就要沖上前把段則淮狠狠揍一頓。
他們這邊動靜那麼大,自然就會有街坊鄰居圍過來。段媽媽在這片小區住了也有個小二十年了,平時性子很好也招人喜歡,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他們見這七八個大漢要以多欺少欺負一少年,多少有些看不下去。
本來,面對這麼些個討債的混混,他們也不想惹一身腥,站得遠遠的躲避麻煩,只不過听到段則淮說的這番話,惻隱之心就上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走過來攔在了段則淮身前,“你們這是干什麼呢!有這麼欺負小孩的嗎!這是要打人啊?再不走我報警了啊!”
她這麼一起頭,就有好些個人附和了。
“錢又不是他們欠下的?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自己去找老段啊!找這倆孤兒寡母算怎麼一回事兒!人家婚都離了!”
“段大嫂又病的嚴重,你們還要這樣跟人家過不去,天打雷劈的哦!”
“都滾滾,再不走我報警!警察來了全把你們抓進局子去!”
街坊的大媽們,別的本事未必有,但“撒潑”這一樣,卻是頂頂厲害的。
而此時,段則淮的外婆也聞訊趕了過來,直接往地上一坐,又哭又喊,“作孽哦!要殺人啦!我閨女命不好,找了個賭鬼!賭鬼跑了,討債的卻來找我閨女!還打我小外孫,要打斷我外孫腿!作孽哦!沒天理啊!”
段則淮都被忽然出現在地上的外婆給嚇了一跳,忙上前扶她,“外婆,地上涼,你快先起來。”
段外婆把他直接給甩了開來,繼續哭,“我小外孫孝順啊!成績也好,次次考第一的,就要被打斷腿啦!你們這群殺千刀的,欺負孤兒寡母算個怎麼回事喲!有本事就去找段國華那小子去啊!找不到人就來欺負孤兒寡母,沒天理啊!”
段外婆的哭喊聲,引來了更多圍觀的群眾,而但凡知道點段家情況的,無不替段則淮和段媽媽抱不平,對這些討債人的譴責聲越來越重。
只不過,這些大漢都是在道上混過的,還不至于因為一些街坊鄰居以及大哭大喊的老人就亂了手腳,只是情況棘手起來,大漢就更是惱怒,整張臉面目猙獰,鐵棒猛地揮動了兩下,把站在他面前破口大罵的街坊大媽們給嚇得連連退後開去,“干什麼?集體對付老子?當老子是面團啊能隨便捏?你們幾個,再不滾老子一起打!”
大漢這麼一喊話,人群的譴責聲就一下子弱了下去。都是住在這一片區的人,自然也知道這里的混混不能惹,一時間,好些人都躲回了家,人群一下子就散了一半。
人總是這樣,當牽涉到自身利益與安危時,還能把別人的事兒當成自己的事兒來做的人,就少之又少。
大漢嚇退了這些街坊鄰里,又抬起鐵棒指著段則淮吼,“今天老子就把話放在這,要麼給錢,要麼斷腿!”
段外婆被大漢的狠厲給嚇到,一時間連哭聲都止了,見大漢真的作勢要上前來打段則淮,嚇得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沖上去要攔大漢,段則淮都來不及拉住她。
大漢早就被這個大哭大鬧的老婆子鬧得腦瓜疼,見她沖上來,想也不想就把她一掌推開。
一個將近七十的老人,哪里經得住這大漢的推搡?當下就被大漢甩得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後跌,要不是段則淮眼疾手快將她給抱了住,恐怕段外婆都要重重摔倒在地上,老人可是經不起一點摔的。
瞬間段則淮的臉色就黑如鍋底,看向大漢的目光陡然多了一股狠厲。
大漢被他看得步子一頓,但也只是微微頓了頓,隨即就揮動著鐵棒上前,“看來你小子是交不出錢了,弟兄們,給我上去打!”
段則淮趕緊將段外婆往邊上一輕輕一推,丟下一句“報警”之後,就抄起了放在牆根的木棒——常年被追債的人家,自然要準備著防身武器。
段則淮一個人,要對付七八個大漢,又不是主角有內功的武俠電影,他要打贏是不可能的,他只能盡量保護自己受到最小的傷害。
不過,就是因為常年被追債,被人圍著打的次數多了,段則淮也就不再是瘦瘦弱弱只有被人圍毆的份的弱雞,拿著個木棍對戰,並不是只有被挨打的份,雖然身上也結結實實被挨了幾下,但那幾個大漢也沒能討得了好。
大漢的鐵棒揮過來的時候,就被段則淮的木棍給擋了一下,緊接著另一手的拳頭就掄了過去,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大漢右側臉頰上。
只不過打到了大漢,段則淮沒能躲過另一個漢子的一腳,腰上被實打實踹上,一個趔趄,後退了幾步,站穩後,他也毫不示弱的朝那個踹腳的漢子揮了一棒。
如果江 在這里看到,她估摸著又要好好震驚一把,這個學神級別的尖子生,打起架來,還真不比江 差。
只不過在棍棒亂舞之間,段外婆已經嚇得哭都哭不出來,顫顫巍巍地跑向一邊朝周圍人求助,周圍的鄰里雖然不敢在對方七八個人還拿著棍棒的情況下上前幫忙一起打架,但面對段外婆,幫忙報警還是會做的。
而段媽媽听到外面打架的動靜,也嚇得打開門走出來看兒子,看到這麼一副棍棒揮舞的光景,想上前護兒子都沒法靠近,哆哆嗦嗦地跟著段外婆一起哭著打打110求助警察。
但是,在老城區,派出所的警察用處真不大,“嗚拉嗚拉”的警車聲最多就是將這些混混嚇跑,要說有多少有力的懲罰措施,其實並沒有。
所以這一次,在警察到了之後,大漢就帶著那些個弟兄給跑了。
這就是老城區很亂的原因,混混太多,聚眾形成了一個個黑社會團體,而派出所在沒有上頭嚴令打擊黑社會的情況下,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在不出人命的前提條件下,是不會大張旗鼓地剿滅黑社會團體的。
甚至像大龍這樣,跟派出所的一些警察還能稱兄道弟,這也是他的棋牌室違規經營卻還能維持這麼多年的原因——一旦踫上嚴查,他總會最先听到風聲,關門避風頭。
而在大漢帶著幾個弟兄逃開時,警察也沒去追,只是走向臉青一塊紫一塊的段則淮以及一眾街坊鄰里。
並且,當警察得知打架原因是討債時,就道︰“這個,還錢天經地義的,如果要想不被打,還是要早點還錢才行。”
段則淮凌厲地目光剜向說話的警察,“欠債的是我爸,我爸跟我媽已經離婚了,法院把債務都判給了我爸,他們沒理由來我家追債。”
那警察噎了噎。
段外婆也氣得大哭,“夭壽了警察拿著百姓的稅不替百姓做事情啊!我外孫都被打成這樣了警察都不管啊!”
段外婆的撒潑勁兒對付那些混混也許沒用,但對付警察,多少還是有些作用的。
“別哭了別哭了,想立案也可以,但是這一片的混混你們也知道,一有事兒就躲,避過了風頭就會再出來,到時候更加要來找你們麻煩報復。”
警察說的這些,段則淮都清楚得很,他從出生開始就住在這一片,甚至小時候還跟著段國華在他曾經的那幫弟兄當中混過一段日子,這里的派出所以及混混的作風,他心里明白。
而且,就如同今天這樣的事兒,他踫到過不少,以前會躲在屋子里不出來結果門被砸開,後來就學會了硬著頭皮上,打一架讓他們也討不了好。
但其實每次都不了了之。
這次還算好的,至少警察來了且來了四五個,開了兩輛車過來,在他力竭之前算是將這場架給止住了,但很多情況,來一兩個派出所的人那些混混都不帶怕的,甚至像以前段國華被討債人追著打時,因為太過頻繁地求助派出所,派出所的警察看到他都煩,報警了都不怎麼管他,只說讓他趕緊還錢。
這都是這一片城區太亂的後果。
段則淮揮了揮手,“行了,我知道了。”
那警察看少年鼻青臉腫額頭上還破了一塊,鮮紅的血滴不斷往外滲,動了惻隱之心,不放心地問︰“你沒事?我看你頭都破了,要不要去趟醫院?胳膊腿還能動不?沒被打斷?”
段則淮搖搖頭,“沒事。”
幾個警察也就不再管了,坐回了警車打道回府。
最終,這次和之前的每次一樣,不了了之。
鄰里街坊嘖嘖搖頭,一時感慨孤兒寡母命不好,一時同仇敵愾地罵段國華不是人。
只是惻隱同情誰都會,真正伸出手去幫一把的,卻少之又少。都說救急不救窮,段家就是個無底洞,街坊又都不是富得流油的人家,誰敢借錢給都不一定換得上的人家?
段外婆破口大罵,“都是段國華那個殺千刀的!造孽啊……造孽……大過年的還有人要來討債!”
段媽媽也哭得長期不接下氣。
周圍嘈雜的說話聲、罵聲以及哭泣抽噎聲,讓段則淮本就破了一塊的頭更痛了。
他先跟幫忙報警的街坊鄰居道了個謝,又拉著段媽媽跟段外婆進了屋,忽然覺得,哄勸這兩個女人似乎比跟討債人打架還要麻煩,更像是一場硬仗。
段則淮住的這片小區,跟大龍的棋牌室很近,步行路程四五分鐘就能到。
故而,在這頭打架的時候,大龍那里也就得知了情況。
報信的是猛哥,段則淮在打架時,猛哥還圍觀了一會兒,只不過對方人數太多,又是為了討債的,他自然不會傻傻地就上前幫忙,拍下了一張照片,就跑回棋牌室給大龍報信。
“大龍哥大龍哥,李波那小子帶著人在打我 姐那同學呢,就是那個段……段什麼來著?”李波就是那個帶頭的大漢。
大龍正叼著煙奮斗在麻將桌前,聞言頭也不抬,在下首的人打出一塊牌時,喊了聲“踫”,把排拿回來放好,才搭理起猛哥,“段國華兒子?”
“對對,段國華兒子,”猛哥說著遞上了照片,“看,我拍下來了,他們七八個人打一個呢!大龍哥,咱要不要過去幫忙?”
大龍叼著煙斜眼看過來,“喲,這小子還挺生猛?為什麼打架啊?”
“討債唄,段國華不是欠了一屁股高利貸嗎?債主找了李波那小子上門討債去了,段國華跑了,李波就找他老婆兒子唄!”
大龍聞言就轉回了麻將桌上,“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咱能幫什麼?”
猛哥道︰“我看 姐跟這個姓段的小子關系挺好的,咱們要不要跟 姐說一聲?萬一 姐想幫忙呢?還有啊,我听那些街坊鄰居說,段國華跟他老婆已經離婚了,債務都在段國華身上,跟老婆孩子沒啥關系,那小子其實也挺冤枉的。”
大龍哼了聲,“父債子償,沒什麼冤枉不冤枉的。”不過到底還是拿出了手機,“你把照片發我,我給我 妹妹瞧瞧,听我 妹妹的。”
猛哥邀功似的笑嘻嘻把照片發了過去,附和道︰“是是,畢竟是 姐的同學嘛,萬一 姐想幫忙,咱們肯定要當仁不讓的!”
于是乎,此時在寧縣的江 ,就收到了段則淮一人對打七八個大漢的照片。
照片里段則淮的額頭已經在流血了,顯得兩眼都是狠厲的紅。江 乍一看這張照片,愣了下,一時覺得照片里的段則淮陌生的很,好像跟那個總是咧著嘴笑、做題做得飛快,總是跟她比誰的智商更高的游戲男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她忽然覺得,自己對段則淮的了解真的少。
江 走到了外面的院落里,遠離屋里頭俞家人嘰嘰喳喳的聲音,給大龍打去了電話,開門見山問︰“大龍哥,怎麼回事兒?”
大龍叼著煙,手掌還不停地在麻將桌上撥動,嘩啦嘩啦,“我一小弟看到的,好像是追債的人追上門了,沒追到錢就打起了人,不過剛才我听到警笛聲了,應該是警察到了,估計這會兒該散了。”
“我同學沒事兒?”江 有些擔心。
猛哥打探了最新情況,跑回來對著免提的手機道︰“沒事兒沒事兒,就是身上挨了幾個打,不打緊,這會兒已經散了。”
江 皺了皺眉,她對老城區那片的治安很清楚,知道這只是暫時散了而已,治標不治本,沒準過兩天追債的又會過來。只要沒鬧出人命,警察就未必會管,估計這會兒也就是不了了之。
她又定楮看了眼照片,問大龍︰“大龍哥,領頭的那個我怎麼看著有點眼熟?”
大龍在電話那頭回答,“那是李波,就已經跟著陳剛的那小子,陳剛進去後他就自立門戶,干起了幫人追債的活。”
他頓了頓,大約從電話聲中听出了江 挺關心,問︰“你跟你那同學是不是關系挺好?要哥幫忙嗎?”
江 思索了片刻,道︰“麻煩大龍哥先幫我注意著點,要是李波他們又追上門去,就幫忙先擋一擋,等我回恆城,我再去找你。”
“好 ,我 妹妹一句話,那我這做哥的,肯定得放心上啊!”
第34章
江 掛了電話後,回到客廳。
俞家人依舊熱火朝天地聊著天,拉著江正濤說這說那,江正濤則態度有些冷淡,有一下沒一下地應和著。
她進門時正好對上了俞外婆的目光,俞外婆立刻嗖得別開了視線——在江 懟過她後,她面對江 就有些畏畏縮縮,在江正濤面前,沒再敢提起俞曉暉的事情分毫。
江 回到沙發上坐下,有些心不在焉。
她拿起手機,打開了大龍給他的照片看,老舊的小區,昏暗的巷道,段則淮拿著一木棍揮動,拍照的人其實離得很遠,且視線也有些阻礙,段則淮在照片里就是很小的一個人,甚至一半的身子都被一漢子給擋了住,然而,江 卻好像能夠清晰地想象出當時的情況、他的表情、他的眼神。
她在想,這樣一個孩子,在這樣的家庭、這樣的成長環境下,究竟需要多大的心理素質與毅力,能夠在重點中學一直保持著第一名的成績?
這樣比起來,她比段則淮還要遜色許多,至少,現在的她有優渥的家庭條件,並且江正濤能給她的教育資源,也是段則淮不能比的,就如同之前的補課,江正濤都能給她請來省狀元。
江 可以心無旁騖的學習,但段則淮學習之余,要勤工儉學補貼家用,要照顧病重的母親,還要應付這些時不時找上門的討債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段則淮還能長成一根正苗紅的學霸,不得不說,這讓江 很欽佩。
她想了想,打開了qq,她還沒加過段則淮好友,于是就在班群里找到了段則淮,打開了臨時對話框,打字。
[江老大︰我大龍哥說追債人追到你家里去了?你沒事?]
輸入後江 點發送的手指頓了下,再將這話讀了一遍,有些擔心這麼直接地問會不會傷到少年的自尊心,但轉而一想,段則淮從來沒有向同學們隱瞞過自己家境,他似乎本就沒有因原生家庭而極度自卑的心理,更沒有過于強而顯得偏執的自尊心。
想到這,江 甚至覺得,小心翼翼地去維護他的自尊心反而是看低了他。于是她不再猶豫,將消息發送了過去。
只是段則淮一直沒有回復,也是,剛剛經過討債人的討債,大動干戈地打了一架,後續肯定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他自然不會有閑心上qq的。
江 便先收起了手機,等段則淮看到消息了,再跟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