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赤術伸手自腰間掏出一塊金燦燦的腰牌,其上有雕龍畫鳳。他豪情萬丈地把腰牌塞進薛可蕊的手中,彎下腰來點點她的鼻尖︰
“別太貪玩。”
……
赤術放下心來後便開始變得異常的忙碌,常常一宿一宿地不回府,東園的姬蘭天天來葛園“看望”養病的薛可蕊。當她發現赤術也沒來葛園時,便又垂頭喪氣,一陣長吁短嘆地離開。
薛可蕊覺得姬蘭很可笑,自己是一個懷過孩子的婦人,而她是赤術府上最漂亮的歌姬,又沒生產過,模樣也出挑。對比生過孩子的薛可蕊,她明顯佔上風啊,也不知姬蘭如此擔憂個什麼勁?
姬蘭卻不以為然,她望著薛可蕊的臉,眼中有意味深長,她笑眯眯地對薛可蕊擺擺手︰
“我說蕊姐姐,日後你若是做了主母,可別忘了提拔妹妹一回。旁的人我不管,千萬要給妹妹我一條活路,我可是從來都站在你這一頭的。”
薛可蕊莫名其妙,叫來婢女要她們趕緊把這只惱人的蒼蠅趕走。姬蘭笑得前仰後合,捂緊嘴兒拍拍薛可蕊的肩,要她好好養身子,若是煩了,歡迎來她的東園尋她打馬吊。
姬蘭扭著水蛇腰走得風情萬種,她在心底里羨慕這個成功讓赤術背鍋的女人——
許多人都知道薛可蕊腹中的孩子不是赤術的,可是大家都不敢吭氣,要知道赤術從來都做不出這種舍己為人的事。赤術肯吃這種虧是一定有原因的,要知道他先頭也帶回來過一個漢俘,也是一個有了身孕的女人,只是月份尚淺。那女人腹中的孩子可不就是赤術親自出手給解決了的,虧得那女人還掏心掏肺地對他愛得死去活來……
薛可蕊一門心思地將養自己的身體,她每天都要出府去溜達。
她是真的在溜達,並不是去做什麼特別的事。每天她都會坐著馬車到很遠的郊外去散心,去碧峰山腳下逡巡。
她很喜歡看各式各樣的花花草草,每天都要采回一大把野花野草的,種在葛園的後院,種了又鋤,鋤了再種。
赤術也曾悄悄地溜去薛可蕊的“菜地”里去看過,她種的大多都是些箭頭草,地丁、角子之類,也無甚特別。赤術盯著叢生一地的雜草苦笑著搖搖頭︰
這女子經此一遭倒真的變得有些神秘兮兮起來了,搞得他也如此神經質……
這一天,薛可蕊照舊一大早便叫人套了馬車,一身葛衣素袍出了門。她帶了一只精巧的竹背簍,和一柄把手上綁著雲錦的小鋤,這些行頭都是赤術親自過目後置辦來的。
薛可蕊要去碧峰山挖野菜回家種,大家都習慣了,也任由她如此自娛自樂,在葛園關起門來當農婦。
才剛走出府門,她便發現了不妥,涼州城街道上素縞遍地,經幡滿天。薛可蕊掀開馬車簾,探頭向窗外隨行的婢女詢問︰
“今日這是怎麼了,一整條街一齊辦喪事?”
那婢子捂著嘴兒噗嗤笑,又一副誠惶誠恐地模樣趕忙斂了笑,低眉垂首︰
“夫人說笑了,夫人您一直在家養病,故有所不知,前日夜里可汗駕崩了,咱這是正舉國喪呢……”
“駕崩了?”
薛可蕊驚呆了,眼前出現迪烈那站如松、坐如鐘的魁梧身軀,耳畔響起他中氣十足、振聾發聵的笑聲。
“怎麼駕崩的?”薛可蕊不解。
“回夫人的話,是蠶豆中毒。可汗向來服不得蠶豆,因可汗遲遲定不下王位繼承人,二殿下赤驍便等不及要篡奪王位,就在邀請可汗去他府上聚會時,給可汗用了一大碗加了蠶豆粉的湯……”
薛可蕊沉默,眼底有黑色的霧洶涌翻騰。如有清露入心,她終于明白了在這場契丹皇子們的王權爭奪戰中,赤術是有多麼的出類拔萃!
他的確是要殺了他的親生父親,只不過不是在與她們說好的那個時間。赤術的終極目標便是今天吧!她薛可蕊只是赤術手中一條小小的魚餌,周采薇與馮予則成了他能進一步靠近他父親的人肉階梯,他殺了周采薇與馮予,換得了今日除掉他兄長與父親的機會。
赤術,他就是天生的王者。
冷酷,又狠辣。
他善于利用身邊一切能利用的人和事來達成他的目標。赤術的“小嫂子”薛可菁在這場政變中應是起了巨大作用的,不然赤術從周采薇身上得來的蠶豆粉也進不得二王殿下的府衙。
薛可蕊想,過不了多久,這八王殿下的府上應是又要舉辦一場喜事了……
“那麼如今又是誰任新可汗?”雖然知曉多半是那個人得掌大寶,薛可蕊依然向婢女發問。
婢女垂首,回答得恭謹︰“回夫人的話,目前尚未推選新可汗,但听王庭里的國師說,眼下是咱八王殿下代行理政。”
薛可蕊點點頭,放下了車窗簾縮回了手,她挺得筆直坐在馬車的正中央,抬起手中的絹帕捂上自己的嘴角。
看來她也得要抓緊時間了……
第一六一章 期約
不出薛可蕊所料, 就在這春風拂面的陽春三月, 薛可菁一身披紅掛綠地,被人抬進了八王府的魁香院。听回事的小丫頭說, 薛可菁是作為赤術的側妃進門的。
這天夜里,送進葛園的晚膳都比平日里多了兩個菜式,婢女們安安靜靜地伺候著薛可蕊用膳, 大氣也不敢出一個。因為不少伺候其他貴人的婢子今天都受罰了, 她們害怕今日薛可蕊的脾氣也會變得暴躁起來。
薛可蕊大口大口地吃著菜,一臉舒坦的模樣,似乎發生在八王府魁香院的喜事與她無關。她沒有心思去考慮婢子們擔心的那件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抓緊時間考慮。
終于,薛可蕊吃飽了,她懶懶地靠上身後的軟墊,嘴角掛著愜意的笑, 沖伺候她身邊的小婢子招招手︰
“你過來。”她拿起自己的腰牌遞給那婢子。
“明日一早, 拿這腰牌去管事那里支五兩銀,替我安排一場晚宴。”
“晚宴?”婢子有些驚訝, 她不知道在這府中還能有誰是薛可蕊需要宴請的好友。
薛可蕊笑, 眼中亮晶晶的, 閃著讓人振奮的光芒︰
“是的,我要舉辦一場晚宴, 只有我們三個人的晚宴。後天晚上我要宴請八王殿下與新入府的菁側妃, 祝福他們喜結連理。”
……
薛可蕊做了一份十分精美的請帖, 一本正經地交到了赤術的手里。
赤術正對著一堆卷宗忙得焦頭爛額, 甫一拿到這請帖,翻來覆去看了好半天才看明白這是薛可蕊做的。
“這字兒是你自己寫的?”赤術一臉驚訝。
“是的。”薛可蕊也一臉喜色。
“沒想到小娘子人長得美,字也好看,我收下了。”赤術果斷地把這張請帖放進了手邊一只小櫃的最深處,便轉過身來繼續手上的活計。
“殿下還沒回答我是否可以撥冗赴宴呢。”薛可蕊問得畢恭畢敬。
赤術抬眼,看見她眼底分明的期盼。他停下了手中的活,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地問她︰
“我納側妃,你就這麼高興?”
薛可蕊驚訝,一臉詢問︰“殿下何意?莫非希望奴婢在您大喜之日垂頭喪氣,痛哭流涕?”
她抿著嘴兒吃吃笑著︰“奴婢是發自內心地替殿下與新側妃感到高興,所以才想舉辦這場晚宴,來對兩位貴人表達我的祝福。”
赤術點點頭,再度開口,“你身子好些了嗎?”
赤術陡然轉換話題,薛可蕊一愣,不知他此時問這個有什麼意思。
“謝殿下關心,奴婢大好了。”
赤術將手指放置案桌上輕點,他抬起頭,看進薛可蕊的眼楮︰
“我納薛可菁是因為在你之前,我答應過她,幫我扳倒赤驍後便給她名份。”
薛可蕊點點頭,“殿下言出必行,乃真君子。”
“五月,司儀官要舉辦新可汗登基大典,那時候我要立大妃。”
薛可蕊再度點頭,“恭喜殿下。”
赤術頓了頓。
“你就是我的大妃。”
薛可蕊不說話了。
赤術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面無表情,也不說話,只等她的回應。
良久,薛可蕊再度沖赤術行了一個禮,開口問他︰“殿下,明日的晚宴,您能參加嗎?”
手指有些煩躁地在案桌上畫著圈,赤術面沉無波,回答得干脆︰
“不去。”
薛可蕊一噎,她咽了一口唾沫,再接再厲。
“殿下您還是參加吧,奴婢為您備了好酒。”
案桌後一陣靜默。
“奴婢會彈曲,您若參加,明晚我給殿下彈曲。”
案桌後依舊一陣靜默。
“殿下,你我二人許久未曾一起用過飯,明晚就來與奴婢一起用晚膳吧……”
無聊到畫圈的手指終于停下,赤術抬起了頭。
“明日就你我二人,你叫薛可菁別去。”
薛可蕊面有難色,她胡亂絞著手中的羅帕,“可是……可是……”
“如果明晚我過去只是為了看你如何嘲諷我對你的真心,你覺得我還有去的必要嗎?”
薛可蕊停下繼續蹂.躪手中那張早已不成樣子的羅帕,看進他的眼︰
“那麼你想要什麼?”
“我要你侍寢。”
薛可蕊一愣,她看見赤術挑著眉靜靜地看她,眼楮里面黑沉沉的。
“可是殿下,您的新側妃才剛剛……”
“既然你身子已大好,便不應該再推辭了。”
薛可蕊無語,“你為何天天都掛念這種事?”
“我是男人,不掛念這事的那是閹人。”
薛可蕊瞠目,她對赤術的赤.裸裸表示無言以對。
“你天天念叨這個,總會一天你會死在女人身上的。”薛可蕊咬牙切齒。
赤術冷笑,“本王將你留在身邊是做夫人的,不是做祖宗,可不就是專門做這事用的,我念叨這個不挺正常嗎?”
“你……”
薛可蕊閉了嘴,她想了一下,只要他明日肯去,再與他糾結這個問題明顯再沒了任何意義,于是她揚起笑眼,露出嘴角那對兒小小的梨渦,對著他深深一福︰
“是,殿下……”
赤術笑,面色終于和緩,他抬手摸摸她嘴角那淺淺的溫柔,面上盡是柔情蜜意︰
“甚好……明晚,我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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