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走得很快,像陣風一樣。秦峰氣喘吁吁地追著︰“爺,您等等我啊!”他能感覺到侯爺不高興了。明明不久前,眼楮還亮亮的,想逗一逗那姑娘的樣子。
秦峰知道侯爺在感情方面單純敏感,害怕去接觸別人,也怕被人拒絕。有時旁人很細微的表情或者話語就會影響到他的心情。大概從沒被人愛過,所以內心深處還住著一個孩子。
裴延停下來,對秦峰打手勢道,以後少來這里。
“為什麼?這個沈三姑娘不是挺好玩的嗎?我覺得跟她在一起,應該會很有趣。”秦峰勸道,“您板著臉,又不說話,人家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姑娘當然害怕。等她慢慢了解您之後,會好起來的。咱們再試試?”
秦峰可是看出侯爺對那姑娘有興趣,不想這小火苗馬上就熄滅,苦口婆心地勸道。
裴延收拾心情,不想再討論這件事,他從來都不是困于感情的人。算算時間,裴章應該要召見他了。
他知道,裴章近來頻繁地更換日講官,並不是真對經史子集感興趣。他急于解決西北的問題,想要擺脫自己的影響。所以為了不引人注意,假借日講官之名,將看中的翰林學士輪番招到省身堂問政。
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遇到點事,這章又比較難寫,所以更新晚了。
後面的存稿估計又可以用上了,事情也告一段落,所以可能恢復在8-9點這個時間段之內更新。
多謝大佬們體諒。
第11章
夜深了,沈瀠輾轉反側,如何都無法入眠。這新床比沈家的柔軟舒適,屋子也大上許多,可總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她跟裴延的第一次見面並不愉快。裴延未開口說一個字,她是說了不少,但等于得罪了他兩次。
沈瀠抬手摸了摸額頭,又翻了個身子。她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取悅男人,以前裴章來長信宮,她都愛答不理的,六宮眾人懾于她皇後的威嚴,除了徐蘅,其它人都不敢造次。她的那一生,雖然過得勞心勞力,但還真沒向人低過頭。
本來進侯府時就沒有抱著貞節牌坊的準備,如果能得到裴延的垂青,以後的日子會好過得多。
剛才見面時,她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男人對她有興趣。偌大的侯府也沒有女人跟她爭寵,這本來是個絕佳的機會。哪怕男人只是滿足于皮囊或者肉.體,能換來她今後的體面和重獲自由的機會,她也應該牢牢抓住。
可當裴延像山一樣壓過來,立在她面前,那種被人掐住喉嚨般的窒息感,猶如潮水般涌來,將她吞沒。她內心深處的抗拒,導致她脫口而出的話,大概會讓兩人的關系陷入冰點。
外間值夜的紅菱听到里面的動靜,擔心地問道︰“姑娘可是睡不著?要不要奴婢進來陪您說說話?”
紅菱忙了一天,本是困極,夜里靖遠侯突然來了,她頓時困意全無,替姑娘擔心。雖說姑娘醒來後,變得聰慧通透,但怎麼說也只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萬一侯爺要用強,恐怕無法招架。
但擔心歸擔心,她們幾個身份卑微,只能等在後面的廂房里。靖遠侯倒是很快就走了,沒留下過夜,姑娘神色如常地吩咐她們入睡。可听動靜,姑娘一直沒有睡踏實,仿佛有心事。
“不用了。你睡吧。”沈瀠淡淡地說道。
紅菱深知姑娘的性子,不願說的事,勉強也沒有用,只能又合衣躺了下去。
過了會兒,沈瀠終于迷迷糊糊地入睡,夢到過去的事。她嫁給裴章之後,一直沒有受孕,繼母在民間找了偏方和大夫來給她診治。好不容易懷上孩子,但終究沒能保住,她傷心欲絕。
那之後就仿佛有了心結,再沒辦法侍寢,裴章也未曾勉強她。若非如此,大概徐蘅不會趁機而入,她跟裴章也不會漸行漸遠。
她一直告訴自己,裴章利用她,欺騙她,等安國公府倒了,就把她一腳踹開,讓她變成棄婦。她何嘗不明白,這不過是給自己一個恨他的理由。三宮六院,前朝後廷,他貴為天子,不得不納新人。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不得不幫他照顧他的女人們。
他們的日子再無法回到厲王府時那樣。
無論是否有苦衷,他終究是負了她。
第二日,沈瀠睡了個懶覺,日上三竿時才起來。反正她在侯府里如同不存在,也不用去壽康居請安。但陳氏事先給她備好了給王氏和魏氏的禮物,還是得讓人送過去。
綠蘿伺候沈瀠洗漱,易姑姑和紅菱去後面的庫房整理昨日抬進侯府的東西。
忽然,紅菱跑到主屋這里,著急地說道︰“姑娘,不好了!咱們送給老夫人和大夫人的禮物,不見了!”
沈瀠坐在妝台前,轉過頭看她︰“怎麼會不見了?”
這時,易姑姑捧著兩個精致的錦盒進來,打開給沈瀠看。前些日子,陳氏花費了好些工夫,才讓人弄了一對羊脂白玉的鐲子,一串檀香木佛珠。尤其是那串佛珠,中心鏤空,里面的玉珠子上還雕刻著經文,連皇宮里都很少看到這麼好的寶貝。
陳氏特意交代沈瀠,佛珠送給老夫人,玉鐲送給大夫人。可現在兩個錦盒里,空空如也。
易姑姑道︰“前天夜里我還檢查過,放進了箱子的最底下,仔細上了鎖。這件事只我們幾個人知道,怎麼可能不見呢?”
屋中的人互相看了看,綠蘿連忙擺手道︰“不是奴婢,奴婢沒有動過!”
沈瀠是相信身邊這幾個人的。紅菱從小跟著她,自不用說,易姑姑是陳氏托人找來的,應該靠得住。只綠蘿年紀小,又有些貪嘴。但在她昏迷的時候,綠蘿連塊芙蓉糕都不敢動,更不用提去偷這麼貴重的東西。
“你們好好想想,還有誰動過這些東西?”沈瀠問道。
紅菱回憶了片刻,回答︰“我和易姑姑一直小心看著,就是大房那邊來送添妝的時候,小桃和小荷也過來送二姑娘給您的添妝,小荷還拉著奴婢說了會兒話。難道是二姑娘動了手腳?”
如果東西不是在侯府丟的,那整個沈家,只有沈蓉才能干出這種事。
沈瀠原以為沈蓉就是嬌蠻任性一些,沒想到還會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這個蠢東西,目光短淺。她們是自家姐妹,原本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說白了,高家的那門親事,除了看在宮里莊妃的面上,也有幾分看著自己即將入侯府。沈蓉將事情做到如此地步,就沒想著給她留後路。
“姑娘,現在怎麼辦?除了大夫人給您添置的幾件新衣裳,我們再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了。”紅菱急得眼眶都紅了。侯府本來就是高門,王氏和魏氏又出身名門,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因此陳氏可是花了好一番心血才弄到那兩樣東西,想著送過去了,以後兩人會善待自己的女兒。可現在這心血,恐怕要白費了。
“別慌。”沈瀠把易姑姑叫到面前,低聲對她說了幾句話。易姑姑連連點頭,又為難道︰“可是,姑娘才剛進府,我現在回去,侯府大夫人那邊不會說什麼嗎?”
大戶人家規矩多,易姑姑怕行事不慎,給姑娘添了麻煩。
沈瀠搖頭道︰“沒事。你就說最近府中事忙,下人粗心,把我的一抬添妝和二姐姐的弄混了,恰好送給大夫人和老夫人的禮物都在那一箱里,你得回去取。想必大夫人會放行的。”
“是,我這就去辦。”易姑姑行禮告退。
易姑姑問了侯府的下人,總算找到魏令宜所住的沐暉堂。在她的印象中,侯府主母的住處應該很氣派,可沐暉堂的位置偏僻,院子里只種著松竹,瞧著比沈家老夫人所住的地方還要簡樸。
明間的布置算講究,一套花梨木的桌椅,一張三屏的雕刻折枝梅花紋的羅漢床。羅漢床兩邊的高幾上,各放置一個魚藻罐,上面畫著的鯉魚栩栩如生,好像隨時會從瓶身上躍出來一樣。
魏令宜和春玉在明間清點府中的賬目,听了易姑姑的話,只道︰“沈姑娘有心了。我的有沒有倒不打緊,不過既然有送給老夫人的,還是取回來的好。春玉,帶著易姑姑去跟門房的人說一聲,記得早去早回便是。”
易姑姑連聲道謝,春玉起身,帶著她出去了。
不多大會兒,春玉返回來,對魏令宜說道︰“這沈家姑娘真是不安分,入府的第二日就差身邊的親信回去,該不會是向家人告狀,說我們待她不好吧?不過告狀也沒用,沈家還能對侯府的事置喙?入了侯府,很多事都由不得她了。”
魏令宜正拿著筆寫字,听到春玉這麼說,抬眸看她︰“昨日我讓你送東西過去,再三叮囑你要客氣一些,結果你沒听我的?”
“夫人……”春玉委屈地噘嘴,“奴婢沒做什麼,只是要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免得以後不知天高地厚,妄想爬到您的頭上去。”
魏令宜苦笑︰“她只是個妾,你又何苦為難她?等以後侯府有了真正的主母,我照樣得把中饋交出去。你多樹一個敵人,就等于把我們置于更加孤立無援的地步。明白嗎?”
春玉立刻警覺起來,走到魏令宜的身邊︰“夫人,您這是何意?”
魏令宜把筆擱在筆架上︰“侯爺不是一早就入宮了嗎?應該是坑殺戰俘的事情有了結果。我昨日收到兄長的信,莊妃的父親已經從西北撤回來了。那就意味著,皇上想要在西北換防的計劃失敗了。他只能想盡辦法拉攏侯爺,穩定軍心。比如賜個世家貴女給他做妻。”
春玉吃了一驚︰“可是,可是哪家貴女願意嫁到我們靖遠侯府來?侯爺在外面的名聲您又不是不知道。當初皇上剛登基的時候,就有過一出賜婚的鬧劇,那些個大人寧願抗旨自戕,也不願把女兒嫁過來。”
“你不了解皇上,他一定能找出合適的人選。”魏令宜篤定道。兄長在信中說,嘉惠後去世以後,各方都在搶奪中宮的位置。但是幾個月了,皇上仍沒有立新後的意思。這次很有可能從這些備選的女子中挑一個出來,賜給裴延做妻。
最有可能的,就是嘉惠後的妹妹。沈氏出身高貴,原本也是繼後的人選,但沒有了安國公和嘉惠後庇佑的安定侯府,只有一個立不起來的毛頭小子,在皇上眼里,毫無價值,賜給裴延正好。他們就算要鬧,也鬧不出什麼名堂來。
不過,還要看裴延願不願意乖乖接受。
主僕兩人正說著話,照看裴安的婆子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夫人,公子不見了!”
魏令宜一下從羅漢床上站起來,怒道︰“為何會不見了?你是怎麼照顧公子的!”
婆子立刻跪在地上︰“公子說要去花園里散步,然後鑽進了梅林里,就不見了!老身已經讓人在花園里找了個遍,都沒看見他。”
魏令宜這個主母處事向來沉穩淡然,只有遇到裴安的事情才會方寸大亂。她視裴安如命根子,平素對他嚴加管束,鮮少讓他出沐暉堂。但孩子好玩是天性,總不能成天關著。
春玉連忙道︰“夫人放心,奴婢剛從門房那邊來,他們如果看見公子,肯定會告訴奴婢,說明公子仍在府中,我們再多派些人找就是了。奴婢先去壽安堂問文娘,也許公子去找老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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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皇城大內,氣勢恢宏。正門的台基比巍峨的宮牆還要高,兩側門樓高聳,仿佛巨鳥的雙翼。鐘樓的廊檐迎著朝陽,折射出一道金光。
裴延由東邊的門洞進入,跟著內侍走到皇帝上朝前休憩的偏殿,等在門外。
“請侯爺在這里等一等,小的進去通傳一聲。”內侍躬身,客氣地說道。
裴延點頭,那內侍就跨過門檻進去了。算起來,這是他第三次踏入皇城。對于一個手握重兵的將領來說,如果並非天子的親信,還是不要隨便踏入這座固若金湯的皇城為上策。
等了會兒,大內官親自出來,迎著裴延進去。
裴章穿燕服,坐在西暖閣的炕上,手邊有一張紫檀木四方桌和一張楠圭式案。上面各放置著幾件精美的瓷器和琺瑯器,最顯目的就是一套青白玉的文房具。據說這套文房具是從整塊玉石上打磨出來的,拼在一起,連紋路都能對上。這是西邊的亦力把里,傾舉國能工巧匠之力做出的貢品。
怪不得人人都想爭這把龍椅,只有天子才能享受這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東西。
裴章手里拿著奏折,看到裴延進來了,隨手把折子放下,說道︰“四叔來了。”
裴章和裴延雖然年紀相仿,但按照宗族輩分,裴延是叔父輩。但早就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遠親,裴章故意這麼叫,就是想套下近乎。
裴延神色淡然,按制行禮,大內官殷勤地搬了張杌子來給他坐。他對著大內官做了個寫的動作,大內官會意,讓內侍去準備桌案和紙筆。
裴章說道︰“四叔的嗓子還沒有起色?一會兒太醫院的院正會給朕診平安脈,順便讓他給四叔看看。”
裴延擺了擺手,意思是不用了。但裴章堅持,他也就順水推舟地接受了。
太醫院的院正很快就來了。他每日都要給皇帝請平安脈,身邊跟著一個屬官,負責記錄。本來給皇帝診脈的時候,外臣不能在場,但皇帝沒說什麼,裴延不用避嫌。
院正診完脈後,照例說了幾句龍體康健的話。
“靖遠侯在此,你擅長疑難雜癥,順便給他瞧瞧喉嚨的舊傷如何了。”
院正頓時有些為難。他是御醫之首,正五品的官員,除了天子以外,從不給任何人看病。但天子發了話,他也只能從命,走到裴延面前,重新打開藥箱。
“侯爺,下官冒犯了。”
仔細做了一番檢查之後,院正對裴章說道︰“侯爺的傷是陳年舊疾了,當時受傷的時候沒有及時救治,所以病灶難除,但不至于口不能言。之所以無法說話,還是心結佔首因。我先開幾副調理的藥,以觀後效。”
“嗯。”裴章揮手讓院正退下去,目光徑自落在裴延的身上。
他的內心深處,對這個手握重兵,聲震西北的靖遠侯不是不忌憚。哪個皇帝的臥榻之畔,能容猛虎酣睡?他想過用各種方法替換裴延,可西北廣袤之地,猶如一只斷了線的風箏,失去掌控。
徐器無用,但放眼整個大業,誰又能堪此重任?裴延已經充分證明了,他是無法替代的。他不像父兄,從不站隊,也不與朝官私下往來,幾乎抓不到什麼錯處。就連這次坑殺戰俘,都是事出有因。強行懲罰,只會引起西北嘩變。那支十幾萬的虎狼之師,不僅是拱衛京師的精銳,也是裴延手里的一柄利劍。除了他,無人能夠指揮。
這種感覺猶如芒刺在背,但又無可奈何。
裴章知道,自己跟裴延的這場博弈中,裴延已經勝了,自己不得不讓步。山西布政使上了折子,將坑殺戰俘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自己已經沒有理由再扣著他了。
“戰俘的事,朕已經知道了,四叔是無罪的。但四叔,你年紀也不小了。近來朕挑選了一位不錯的世家女子,欲賜予四叔做正妻。四叔看看是否中意?”裴章讓大內官從八寶架上取出一卷畫軸,展開給裴延看。
大內官一邊展畫軸,一邊笑著說道︰“圖上這位是安定侯府的沈氏,先皇後的妹妹,今年剛滿十六歲。您瞧瞧這俊模樣,再想想先皇後的知書達理,就知道這樁婚事準錯不了。皇上可是千挑萬選,才找到這麼個合適的人兒。”
裴延沒有見過嘉惠後,倒是知道當年幾個皇子搶奪她的事情。那時的安國公掌管京師的戍衛,各方勢力都想拉攏。安國公表面上裝出一副不願隨波逐流的淡泊樣子,實際上與裴章暗度陳倉。可憐沈氏一直被蒙在鼓里,大概裴章登基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這世上有人追求富貴尊榮,有人求的或者只是內心的一片淨土。嘉惠後愛梅花,是整個大業朝都知道的事情。梅花品行高潔,凌寒獨自開。那樣的人,絕不會稀罕什麼中宮之位。
裴延想了想,在紙上寫道︰臣謝皇上的好意,但臣沒有娶妻的打算。臣粗鄙,安國公女出身高貴,又是皇上的妻妹,理應尋個更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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