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梁帝思索過後,對謝弈道︰“那依你看,朕該如何處置靖國公和世子。”
太極殿外,康王和大臣們都等著,終于在正午之前等到了前來宣旨的太監。
“陛下有旨,靖國公羅桓罪犯欺君,其罪當誅,念其年邁,曾屢建戰功,死罪可免,著令羅桓于府中自省,並褫奪其爵位。”
羅桓跪著接了旨,康王剛要出聲,那太監又笑呵呵道︰“陛下還有一道旨意是給王爺的。”
康王不肯接旨,倒是寧王和康王妃怕事情鬧大,梁帝翻臉,勸著康王接旨,畢竟如今這結果已經算是好的。
午後,羅桓一瘸一拐的被皇後安排的宮中內侍送回來,羅家人都在大門口等著,姚氏還病著,一臉病容的上前扶著羅桓。關切道︰“老爺,沒事吧。”
羅桓讓人賞過那幾個內侍,示意姚氏回廳里再說,等眾人到了正廳,羅桓開口讓兩個姨娘先回去,最後只剩下姚氏和三個女兒。
姚氏忍不住問︰“長鋒一點消息都沒有,陛下沒說如何處置他嗎?”
羅桓面色灰敗,搖了搖頭,“那麼多人看著,長鋒確實幫著衛梟出了城,還有寧王世子,也被陛下罰了二十個板子。”
姚氏面露哀戚,發生了這種事,她不能怪羅長鋒沖動,畢竟在那般境況下,實在沒有別的選擇,可她也不能怨恨衛家連累,畢竟衛梟那孩子也曾救過她母女兩個的命。
羅桓嘆了口氣,“長鋒那邊只能再想辦法,索性我只是被奪了爵,官職還是在的。”
一听這話,姚氏和羅悠寧心里都是慶幸,羅映芙也松了一口氣,只有二姑娘羅含芊面上隱隱露出幾分不自然,但幾人心中憂慮,都未曾察覺。
羅桓剛坐下一盞茶的功夫,管家便進來說鎮國公府來人了,羅桓詫異問道︰“怎麼不請進來?”
管家神色郁郁︰“鎮國公夫人說她就不進來了,上次兩家交換了合婚庚帖,她想把沈三姑娘的庚貼拿回去。”
管家說著遞給了羅桓羅長鋒的八字貼,羅桓苦笑,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既如此老夫也無意勉強,就把庚帖還給人家吧。”
姚氏氣的想罵人,又礙于女兒們都在,生生憋了回去,羅悠寧毫不意外沈家那牆頭草的做派,想當初就是因為長姐生了大皇子,他們才來議親的,只是她娘看不清罷了。
羅桓待了一會兒,他跪了一夜,雖然身子骨硬朗,此時也是疲倦至極了,姚氏在病中又被氣了一遭,也是直捂心口,羅悠寧便送兩人去休息了。
他們走後,羅含芊心不在焉的撥弄著茶盞,一不小心就將茶水打翻了,羅映芙喚來丫鬟收拾。
“二姐姐,你怎麼了?”
羅含芊看了她一眼,語氣奇怪︰“三妹妹,咱們在這府里本來就是個陪襯的,可好歹還有個國公府小姐的名頭,現如今卻是這點盼頭也沒有了,況且大哥犯的是重罪,我真怕哪一日就……”
羅含芊話未說完就被打斷了,羅映芙難得這般激動,說話的時候胸口直喘。
“二姐,這話你可別說了,這不關咱們的事,咱們只管侍奉好父親母親,我就當你是累了,胡言亂語。”
她生氣的扭頭就走,留下羅含芊一個人愣了半天,她鼻子里哼了一聲,冷笑︰“那是你傻,還看不清形勢,算了算了,我枉做好人,你就陪他們一起受著吧。”
城外黑鷹寨里,衛束神色冷凝,看著徐楚給衛梟換藥,少年躺在床上,臉上虛汗淋灕,失血過多,讓他的嘴唇都變成了青白色。
仇震給衛束講了一遍昨晚的驚險,衛束听得皺眉,他去找金陵城外一處秘密的聯絡地點,想把衛鴻身死的消息傳給黑水城大軍,順便拿回一張重要的地圖,找路時耗費了些時辰,一回來就看到渾身是血,氣息奄奄的衛梟,衛束心中的憤怒差點控制不住,只想潛進宮里宰了狗皇帝。
若不是衛梟還生死未卜,他要替大哥看著這個佷兒,衛束只怕真的去刺殺昏君了。
徐楚眼楮也不敢閉,守了一整夜,生怕一個沒看住,少年就沒了呼吸。
衛梟傷得非常重,藥喂下去如同石沉大海,一點作用不起,他全身上下多處都是輕微刀傷,但胸口和肩膀上的箭傷都是致命傷,要不是他底子好,絕對撐不了這麼久。
衛束著急︰“這樣下去不行,攝政王的人趕來最快也要十日,得想法子替他保命。”
徐楚想了想,帶著人出去想辦法了,衛束則留在床邊照顧衛梟。
他摸了摸少年攥緊的右手,見手心里是一枚緊握的金鎖,不由嘆了口氣。
“小子,那姑娘等著你呢,你想不想她?”
第52章
距離那場驚心動魄的午門誘殺不過兩日,朝局已梓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晉王謀逆被殺,寧王縱容世子被禁足府中,康王年邁又要為女兒辦理後事,靖國公府卷入晉王謀逆被奪爵,世子羅長鋒被囚禁在天牢,禁軍勢力重新洗牌。
這次亂局的最終受益者便是謝家,謝弈被梁帝委以重用,加封南安侯,謝家從各大世家中脫穎而出,一躍成為世家之首,鎮國公府獨善其身,又及時與羅家撇清關系,也被梁帝另眼相待,張家誅殺叛逆有功,張程與張朝兩兄弟共同把持了禁軍。
有人歡喜有人愁,朝中許多文臣武將與衛家和羅家有交往的,大都選擇了冷眼旁觀,無他,各個都有親族,哪有人不為自己考慮的。
羅家一時之間門庭冷落,姚氏的病沒好反而加重了,藥喝下去沒一會兒就吐,羅桓為兒子四處奔走,無暇照顧妻子,只能囑咐幾個女兒用心看顧。
此時夜已深,韓姨娘帶著羅映芙走進正院,進來的時候看見羅悠寧靠在床邊睡著了,便輕輕搖著她的肩膀叫醒她。
羅悠寧迷迷糊糊醒過來,看見韓姨娘母女,問了聲好,韓姨娘勸她回去睡,她不肯去,她三姐便來拉她的手。
“四妹妹,你兩天沒好好睡了,我送你回去睡一覺,母親這里,我跟姨娘先照顧著,回頭你再來換我們。”
看到羅悠寧猶豫,羅映芙就說︰“去吧,如今家里這個光景,你可不能再病了。”
話已至此,羅悠寧便先回去了。
這兩日羅家上下所有的人都很疲憊,每日夜里幾乎倒頭就睡,根本沒心思想別的事,只除了兩個人。
西跨院里,燭火還亮著,柳姨娘和羅含芊披著衣服在炭盆邊,一邊烤火,一邊往火里燒著什麼。
柳姨娘神情有些害怕,低聲問︰“咱們這樣變賣了庫房里的東西,萬一被發現了可怎麼辦?”
羅含芊道︰“你放心吧,父親整日忙著為大哥求情,母親病成那樣,指不定沒多少日子了,誰會管我們?”
“何況,家里都這樣了,我們也得為自己想想。”
柳姨娘覺得女兒說的有道理,拿起當票收據燒的仔細,她又琢磨起女兒的婚事來,說道︰“我有個表兄,他的大兒子听說在張將軍手下很是得力,如今已經是五品參將,說是馬上還要再升,你們年紀也合適,他那日向我打听你,想是對你有意,你覺得如何?”
羅含芊臉上有了一絲笑,但也沒有太欣喜,說道︰“五品,若是放到以前那是他高攀。”
柳姨娘︰“今時不同往日,羅家式微,他要娶你做正妻,也是個好出路。”
羅含芊沒再挑剔,只說︰“這時候能有個出路就不錯了,我可不陪著他們一起死。”
柳姨娘還有些擔心,“可皇後那邊還有大皇子,陛下能這麼狠心嗎?”
羅含芊︰“我看這次咱們聰明的皇後娘娘也有的麻煩了,人家一家人患難情深,你跟著操什麼心。”
兩人這番深夜的密談沒人知道,第二日羅悠寧陪著羅桓去見一些關系好的老臣,不出所料,幾乎所有人都把他們拒之門外,除了寧王妃的母家賀家。
賀大人沒有露面,而是派了賀子榮來見他們,從賀子榮這里,他們得知了一個消息。
“你說我大哥已經不在天牢了?那他在哪?”
賀子榮示意她壓低聲音,小聲道︰“陛下下令開設典獄司,由謝奕全權掌管,昨日他們到天牢提走了羅大哥,根本沒有經過我父親的手。”
羅悠寧一听她大哥被謝奕帶走了,頓時心里一慌,怪不得謝奕那天說的那麼篤定,說自己一定會去求他,原來是這個意思。
她看了眼手里的長鞭,早知有今日,當初就該抽死他。
羅桓見小女兒一臉憤怒要去找謝奕算賬,連忙攔住她︰“不許去,你回去照顧你娘,這件事不用你操心!”
賀子榮看了看兩人,開口道︰“我昨日好像听我爹說起過,典獄司的督察原誠是譚荀先生的門生,不知道他能不能幫上忙?”
羅悠寧一听這話,立刻就帶著她爹去了譚府,兩人到了潭府門前,看見下人在收拾東西,譚湘正好從大門里出來,一看見羅悠寧就先紅了眼楮,羅悠寧也眼楮泛酸,兩個姑娘先是抱著哭了一通,譚湘擦擦眼淚,不好意思的引著羅桓和羅悠寧進門。
去前廳的路上,羅悠寧問她︰“府中怎麼在收拾東西,是有什麼事嗎?”
譚湘苦笑︰“晉王和國公爺相繼出了事,我祖父對這里已經心灰意冷,毫無留戀,說是要帶我回懷城,過幾日便走。”
羅悠寧點點頭,表示理解,又對她說了要找譚夫子幫忙的事,哪知譚湘竟然早就猜到了。
“昨日羅大哥被帶走,原大人已經告知我祖父了,祖父問他能不能想辦法輕判,他也無能為力。”
听到這里,羅桓和羅悠寧便知道此事找譚夫子也無用,雖然失望,但還是謝過譚湘,兩人剛要告辭,譚湘卻拽住了羅悠寧,從懷里拿出一個小巧的黑色令牌。
“這是原大人給的,他說救不了羅大哥,但是可以讓你偷偷進去看他,我方才出門就是要去羅府找你的。”
幾人商量著要去看羅長鋒,譚湘又道︰“伯父,為了不給原大人惹麻煩,需要避人耳目,您在家里等著,我與小寧一起去,也有個照應。”
羅桓思慮片刻,便點頭,最後羅桓先回了羅府,羅悠寧則與譚湘一起趕往典獄司。
典獄司有重重把守,關的都是犯上謀逆的重犯,譚湘帶她先見過原大人,後來又被原大人的下屬小吏帶去刑獄,終于在一間牢房里見到了已經昏迷的羅長鋒,羅悠寧看他大哥身上都是傷痕,流了很多血,抓住那小吏問道︰“你們對他用刑了?是誰下的令?是不是謝奕?”
小吏搖頭︰“那到不是,謝大人沒讓人動刑,但是昨日來審問的是張程張將軍……”
一切不言而喻,是張程公報私仇擅自動刑。
譚湘問︰“你們典獄司不是只對陛下負責嗎?張將軍怎會有權審問犯人?”
小吏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可張將軍說是陛下口諭,謝大人又沒有阻攔。”
“蛇鼠一窩。”羅悠寧冷笑不止,這時,只見原大人快步走過來,著急說道︰“二位姑娘,方才得到消息,謝大人要過來了,你們快走吧。”
羅悠寧緊緊攥著拳頭,看著躺在枯草上的羅長鋒,心疼的掉淚,譚湘自己眼楮也紅了還在給她擦眼淚,“咱們先離開,免得讓原大人難做。”
原大人送兩人出去時,對羅悠寧道︰“羅將軍撐不了太久,還是快些想個辦法將他救出去,這里不是久留之地。”
兩人自然也明白,與原大人告辭並托他照看羅長鋒,而後便離開了典獄司。
就在兩人走到門口停著的馬車準備上車時,就看到謝府的馬車拐了個彎朝這邊來,最後停在了她們的馬車旁邊,兩架馬車離的很近,謝奕下車,用帕子捂著嘴咳嗽兩聲,笑著望向羅悠寧,如同以前一樣親切打招呼。
“小寧來看兄長嗎?”
羅悠寧冷冷的回視他,眼神中只有說不出的厭惡。
謝奕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咳嗽,咳到有些脫力才停下,他揮開謝良過來攙扶的手,低喘著問︰“恨我嗎?”
羅悠寧心中閃過一陣殺意,但很快讓自己平靜下來,她冷笑︰“不,你讓我惡心。”
說完便拉著譚湘上馬車,在她們的馬車掉頭前,謝奕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嫁給我,我就停下這一切。”
羅悠寧在馬車走遠之前回答︰“永遠不可能。”
等馬車拐彎了,謝奕才幽幽說道︰“是嗎?其實我也停不下來了。”
羅悠寧將譚湘送回去,一個人回了羅府,羅桓在前廳等著她,她沒有隱瞞,將大哥的情況如實告知了他,因為羅長鋒那里不能再拖了。
羅桓猶豫了許久,終于還是下了決心,他回到書房寫了一封信,又叫來管家,讓管家去找一個宮里負責采辦的太監。
他見羅悠寧面上有疑問,解釋道︰“那是你姐姐入宮後培養的暗線,從來沒有用過,原來是保她平安的,如今卻不得不將她扯進這個旋渦。”
他提起姐姐眼里的沉痛,羅悠寧從前不懂,但現在她懂了,姐姐入宮做皇後,便是用羸弱之軀扛下了羅家的滿門榮辱,從此她也萬般由不得自己。
梁帝寢宮,里面歡聲笑語一片,舞姬在大殿上縱情歌舞,梁帝酒性大發,一杯接一杯的佳釀往嘴里倒。
他身旁,小太監躊躇了半天,也不知該不該稟報皇後求見的事。
直到梁帝放下酒杯,睜著醉眼往殿外看,眯著眼楮問︰“那是誰啊?”
小太監終于找到機會,說道︰“陛下,皇後娘娘求見,已經在殿外等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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