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的事情,晁建陽的意思,直接的方式行不通,只能通過迂回的、間接的方式,就是繞過那個攔路虎,從上面找關系,然後迫使他就範。為了那個迂回,我和晁建陽一起,陪人吃喝玩樂數天,有時一晚上喝三台酒,換三個不同的地方喝酒,有時是陪客人通宵達旦地打麻將,還得強忍著滿心的厭惡,帶著萬念俱灰的心情,說一大堆言不由衷的、嚴重違背自己本意的奉承話,那日子太非人了!
如此折騰了四五天,花去了不少金錢之後,我落寞地坐在辦公室,感到精神與形體的嚴重分離。
布谷打電話來說︰“不行啊!我問過了,那人根本繞不過去,繞無可繞!他們說了,只要咱們還在這地界上混,那人就是沒法回避的!這次就算僥幸繞過去,那也只能是給自己添堵,將來只會有更大的麻煩。”
我說︰“那依你的意思?”
“行情我已經摸清楚了,大體就是一套房子的樣子,我們自己出面去送,那肯定是不成的,他還得繼續裝,我已經找好一個合適的人……”
布谷的電話掛斷後,我打開了放在辦公室的一瓶紅酒,然後就那麼呆坐著,喝著紅酒。這幾天折騰下來,半套房子已經出去了,現在還得再搭上一套房子,照這樣下去,那可真是乖乖不得了呀!可是不這樣下去,又能如何?這就是游戲規則!不遵守游戲規則,樓盤就得停擺,樓盤一旦停擺,我們四個合伙人,那可都是滅頂之災呀!
我想起那天陳憶的話來,是呀,還是從前好呀,桑榆時期好,那個時候教教學生,晚上和趙陳孫一起喝喝茶,多美的日子!這還只是公司的事,那個孫思,那個李念的兒子,那個梁阿滿,自己怎麼辦?怎麼辦?
這樣想著,竟然怔怔地掉下淚來,再仰著脖子干紅酒時,我發現了對面沙發上的少游和無忌,這二人不知何時坐到了對面,正研究著我。我旋即不經意地去抹眼楮,很快恢復了常態,但二人還是不肯放過我。
無忌說︰“這是怎麼啦?剛剛還好好的!想趙若懷啦?這才幾天時間,有那麼……”
“沒什麼!就喝喝紅酒嘛,對我來說,紅酒非酒,就小菜!你倆怎麼一起來了?對了,你倆要不要來點?”
無忌說︰“一起出去吃飯吧!”
“不行!一會兒我得回去!已經好幾天沒回家吃飯了,文若剛剛還打過電話。”
“那行!來就來唄!不過對我們倆來說,紅酒可不是小菜,是大菜了!來,干杯!”無忌說。
少游沒什麼語言,他只有表情,內容十分豐富的表情。
無忌說︰“不對!這幾天你都不大對,到底什麼事,你說出來!咱們過去是哥們,現在,將來還是哥們……”
“曾經……我也是這樣認為的!現在發現,那想法有些天真了!能夠長久地做哥們,那也並非易事!”我說。
少游挪了挪凳子,掏出手機看了看,說︰“現在五點半,你六點鐘再動身回家,不晚!這半小時,坐會兒聊會兒,怎麼樣?魏處,你呢,不著急走吧?”
無忌往沙發背上靠了靠,說︰“偷得浮生半小時閑,我當然求之不得!不過,你要覺得我礙事呢……那我……還是不能走!這外面是酷暑難奈,可是傅心儀這辦公室,這古樸的裝飾,淡雅的古香,加上這松竹的陪襯,自添三分清涼,這清涼與空調之涼,自成體系又相得益彰。我是坐著就不想走。加上美人紅酒相伴……”
少游揮揮手,制止說︰“打住打住!這剛說到清涼,你再說下去,就該熱了!傅心儀同學,這樣吧,這半小時,咱們聊點與專業相關的,如何?”
“專業相關?你可真有雅興!”
“具體一點,就講講你剛才那瞬間的心理活動。”這個少游,還想刨根問底。
“即興感傷罷了!哀人生之多艱,悲前途之漫漫。如是而已!我想起了咱們師大,想起桑榆的日子,那時候尚且沒有爭斗,多好!那個時候,趙若懷孫思曾經親如兄弟,那時候,傅心儀和梁阿滿同台時,有的盡是歡笑。那就是桃源!人欲沒有膨脹的時候,人間處處有桃源!”
“你的意思,你都記起來了?關于信陵君布谷,你記起了嗎?”無忌滿面的驚喜。
“信陵君布谷,從來都記得的!不敢稍忘!”
“太好了!”布谷豁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說︰“不行!還得再開一瓶紅酒!你這里還有嗎?沒有的話,我那邊辦公室有!”少游調皮地意味深長地打量布谷,說︰“這就是平時那穩重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魏處長嗎?”
無忌說︰“你就裝吧!這會兒你倒沉住氣了,知道裝了!在黃鶯面前,你倒是裝裝呀!你要是早點听听我的話,何至像現在這樣?我給你說,這人生天地之間,就得虛虛實實,有時候必須玩點虛的!算了,現在懶得說你。今天太有紀念意義了!我的青春歲月總算是回來了。”
我調皮地搖搖頭,打開了另一瓶紅酒。一邊倒酒一邊說︰“這就怪了,敬愛的魏處,你的青春歲月是啥時候弄丟的?”
無忌說︰“我的青春歲月與你是密切相關的,你這失了憶,不就等于……”
少游說︰“幸虧趙若懷不在,不然就你這幾話,傅心儀又得幾天幾夜地交待情況了。”
“才不是呢,趙若懷醋意所指,可不在我身上,在某些人……”
“那又如何?他願意吃醋,繼續吃唄!我表個態︰我可沒打算讓他松刑。傅心儀,繼續剛才的話!”
“算了,沒什麼好繼續的!看了你們倆,陰雲已經消去一半。少游、無忌,說實話,我現在好羨慕那些教書的同學,羨慕那些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個夜晚都能幸福地入睡。清晨醒來的瞬間,也不用哀愁惶恐、悵然無依!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這話說起來豪放,可是做起來,是一件何其虐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