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行醫問藥,一向沒有出過錯。
但這次,她卻是錯了。
第二天,天還不亮,甚至雞還未打鳴的時候,主院當中,就已經有了異樣的動靜。
嚴緋瑤與蕭煜宗在床榻上躺著,但兩個人都沒有睡著。
院子里有動靜傳來,蕭煜宗就睜開了眼楮。
他怕吵著她,悄悄起身。
嚴緋瑤卻也豁然起來,披衣踢上鞋子,倒是在他前頭走了出去。
“阮郡守?!”嚴緋瑤驚訝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蕭煜宗邁向門口的步子卻生生一頓。
“快扶阮郡守起來!”嚴緋瑤急聲說,“你這是做什麼?昨日里你兩次昏厥,好容易才醒過來,你跪在這里做什麼?”
元初與丫鬟上前攙扶他起來。
他卻不肯,還推開了丫鬟,“求……求王爺為下官做主……”
一句簡單的話,阮萬青卻說得異常艱難。
他聲音又啞又抖。
嚴緋瑤立即回頭去看蕭煜宗的臉色。
蕭煜宗正站在屏風處,天光不亮,他臉上的表情更是晦暗不明。
“求王爺為我報仇!為我全家一百多口性命報仇啊——”他聲音沙啞的厲害,卻扯著嗓子用盡了力氣喊道。
院子里的丫鬟們,有些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有些卻還不知……
但听聞他這般聲音,也不由的悲從中來,竟紛紛抹著眼淚。
“求王爺為我家人伸冤報仇……”阮萬青砰的將額頭磕在地上。
青石路面發出沉悶的響聲。
嚴緋瑤疾步上前,硬是扳住他的頭,不叫他往地上磕。
她用盡了心力才救回來的人,再叫他這麼邦邦的磕下去,只怕又要磕暈過去了。
“你若不好好活著,即便報了仇,你能看見嗎?”嚴緋瑤低聲問道。
阮萬青緩緩抬起頭來,他神色淒惶的看著嚴緋瑤,老淚縱橫之下,雙眸幾乎沒有焦距。
“下官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看到惡有惡報!”他說話間,沒有血色的嘴唇抖的厲害。
他一字一句,用盡了力氣。
“阮郡守,你起來。”門口終于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
第452章 三千兩金,取他首級
嚴緋瑤與阮萬青同時抬頭。
蕭煜宗映著晦暗的天光,挺身站在門廊底下。
他的面色十分清冷,但態度卻透出堅決。
“下官知道,出于王爺的本意,不願做這事,不願違抗朝廷!”阮萬青推開嚴緋瑤的手,再次叩首在地,哽咽說道,“倘若王爺當真舉兵,攻出楚地……這亂臣賊子的名聲,必定落在王爺頭上了!”
亂臣賊子這詞兒一出,院子里霎時安靜下來。
連枝頭的鳥雀都不叫了,偌大的院子里,只听阮郡守哽咽之聲。
嚴緋瑤想安慰他,張了張嘴,卻是嗓子眼兒里艱澀,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道理人人都懂,但滿門血海深仇……沒擱在自己身上,如何能感同身受?
如今什麼話說來,都是輕飄飄的。
“但人在做,天在看!下官咽不下這口氣!咽不下去!”阮萬青嘶吼起來,咽不下去這幾個字,他反復吼了好幾遍。
整個院子里都是他悲切憤恨的聲音。
“你起來。”蕭煜宗終于開口,“本王既然答應你,便是做好了一切的準備,絕不回頭了。”
他聲音很輕,但整個院子里,卻隨著他的話音,而氣壓低沉。
眾人都明白,倘若說,一開始楚地只是消極的在對抗,在自保的話……
從此時此刻起,一切都變了。
楚地將開始主動進攻了。一旦地方與朝廷兵馬為敵而戰,不管是出于什麼原因,在史書上的記載,無非是“謀逆”二字。
蕭煜宗背負了多年的懷疑、罵名,今日都要坐實了。
“去用些飯,天亮之時,開城門,出兵。”蕭煜宗話音出口,東方天際,恰天光一亮。
黑暗褪去,光亮落在他臉上身上,在他身後的地上,投出一道長長的黑影。
風吹樹晃,那黑影卻穩穩而立,一動不動。
蕭煜宗傳令下去,整軍出發。
天色大亮之時,楚地城門大開,橫在護城河上的吊橋也緩緩放了下來。吹角之聲,擂鼓之聲,震動在天地之間。
嚴緋瑤此時正站在城牆頭上,听聞這角聲,鼓聲,她只覺天地震動,她的心底也隨之震顫。
“原來不是所有的戰爭,都讓人想到逃避,此時的鼓聲,卻叫我覺得奮進!倘若不是女子之身,我真想親自披甲而戰!”她低聲說道。
立在她身邊的元初,聞言一怔,仰臉看著她,“小姐不怕嗎?”
“怕,但凡打仗,總要流血,總有犧牲。但有些戰役,卻值得為之犧牲。”嚴緋瑤皺著眉頭,眺望遠方,目光堅定。
她覺得自己的心態,似乎不一樣了。
究竟是哪里不同,她也說不上來。
以往,遇到問題,她第一個念頭是避免,是躲避。可如今,她更想迎面而上!逃避看似是沒有問題了,但實際危機仍舊存在于那里。
“是王爺!小姐快看!主帥是王爺!”元初指著開出城門的大軍首將。
嚴緋瑤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蕭煜宗一身軟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他的紅纓帽映著陽光,紅的像血,亮眼而刺目,但卻帶著一股子鼓舞人心的味道。
“我曾經害怕打仗,害怕流血,害怕人死……”嚴緋瑤聲音徐徐,“如今才知道,有些仗,乃是不得不打!”
元初啊了一聲,“阮大人竟然也隨軍出征了!”
嚴緋瑤眯眼一看,在隊伍的前頭,果然瞧見了阮萬青的身影。
她胸口悶悶的,像是堵了塊東西。
夏侯烈昨日已經撤軍三十里,他的兵馬昨日、死的死,逃的逃,如今還剩下的只怕連二十萬也沒有了。
但仍舊是數倍于楚地能出戰的兵馬。
敵眾我寡,嚴緋瑤卻第一次,沒有為蕭煜宗的生死安危而擔憂。
自打他出城門那一刻起,她心里就懷了必勝的信心。
“這下可是真的反目成仇了……”元初嘀咕一聲。
嚴緋瑤側臉看她,“未必不是好事呢。”
“嗯?”元初一愣。
遠方卻已經傳來交戰之聲,喊殺聲,兵刃聲,離著如此遠的距離,竟然叫城牆頭上的人,都能听聞。
元初不由伸手握住嚴緋瑤的胳膊,臉上抑制不住的出現緊張,“小姐、小姐……”
她呼吸急促起來,望著遠處天邊,臉色緊繃繃的。
“報——”
一騎快馬濺起一溜煙塵,飛奔而來,朝城牆頭上喊道,“稟王妃知道——夏侯烈以謀逆之罪,論述王爺,煽動朝廷兵馬,要取王爺首級——”
嚴緋瑤沉著臉,微微點頭。
傳信兒的兵吏,立即調轉馬頭,又朝前行跑去。
“報——”不多時,再一騎快馬而來,“稟王妃知道,夏侯烈懸賞一千兩黃金,要取王爺首級——”
元初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這可惡的夏侯烈!”
嚴緋瑤卻並未多言,只點點頭,叫那傳信兒的兵吏離開。
隔了一陣子,再有傳信兒的兵吏縱馬回來。
“報王妃知道——夏侯烈懸賞三千兩黃金,取王爺首級——”
元初的臉色越發難看,她不免緊張,“小姐今日是怎麼了?王爺不在,您的神色到像是王爺一般,叫人捉摸不透了?你竟不為王爺擔心嗎?”
嚴緋瑤抿了抿唇,“夏侯烈一再提高賞金,說明什麼?只能說明,王爺還是安好的。且他想取王爺首級,乃是難上加難。兩只軍隊交戰,一只軍隊是為了捍衛正義與信仰,為了生死存亡而戰。另一只軍隊,如今只能靠金錢收買人心,你說,誰會取勝?”
元初歪了歪頭,驚疑不定的看著嚴緋瑤,“小姐竟如此有信心嗎?”
“報——”城牆下頭又傳來稟報之聲。
“不會是王爺的首級已經漲到一萬兩黃金了吧?”元初緊張之余,半開玩笑的說道。
“夏侯烈的兵馬腹背受敵——江都郡的百姓揭竿而起,援助楚地,呼應王爺,已經與夏侯烈大軍在東南方向交戰了!”傳信兒的兵吏,說完,就打馬而去。
城牆頭兒上的人聞言,卻是驚愕愣怔。
“婢子沒听錯吧?江都郡的百姓府軍……起兵反了?!”元初不敢置信的說完,就抬手捂住了嘴。
好似她說出的話,把自己給嚇了一跳。
嚴緋瑤卻是抿唇而笑,“古人說,得道者多助,失道寡助,誠不欺我!”
“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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