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陶思眠的工作量差不多完成, 不來也沒關系, 可明明昨天研究室這門臉和小甜餅還膩膩歪歪的,今天怎麼就……
傅闊林自己去接了杯水, 倚在黎嘉洲桌邊, 壓低聲音︰“你們吵架了?不愉快?”
黎嘉洲沒回答。
傅闊林想了想︰“酒後了?太尷尬?”
黎嘉洲還是沒反應。
程果插嘴︰“總歸不可能是黎大佬表白,然後陶總拒絕了, ”程果說, “這就有點修羅場了吧哈哈哈哈哈……”
黎嘉洲眼楮還盯著屏幕, 輕輕“嗯”一下。
整個研究室宛如被按了開關般齊齊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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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途和william團隊效率很高,一行人取證完畢飛美國的當天, 傅闊林在失去了自己的小甜餅後,黎門臉也請假回了家。陳潛請傅闊林吃了起碼三次火鍋, 傅闊林才在群里停止委委屈屈的嘰歪。
黎嘉洲回家的頻率不高也不低。
前幾天,黎媽媽顧著兒子的喜好感受,兒子要工作,她就出去, 兒子想吃什麼,她就親手做什麼。
幾天之後,黎嘉洲在陽台上看文獻,黎媽媽盯著兒子看了一會兒,她眉頭一皺、腦袋一歪,窩在秋千上“哎喲”連天︰“哎喲我頭好痛,哎喲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痛。”
黎嘉洲太了解自己老媽,頭也沒抬︰“頭痛去醫院,中老年應該按時做體檢。”
黎媽媽︰“我上上周才去了,才拿的報告。”
黎嘉洲伸只手過去,黎媽媽把體檢報告放在兒子手上。
黎媽媽說︰“我年輕時候太累了,老了一身毛病,尤其這個心髒啊,高血壓啊,冠心病啊,指不定哪天就不行了,”黎媽媽一本正經,“體檢說我要保持心情愉悅,可現在看吧,你爸一不亂來二不酗酒,我成天惦記的就只有你,我好幾次早上起來胸口痛,我估摸著是不是什麼隱癥,要你談個戀愛才能好……”
黎嘉洲翻完薄薄幾頁a4紙︰“體檢報告上沒說,沒說就不存在。”
黎媽媽板臉︰“你就是書讀死了,體檢報告知道什麼?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黎嘉洲把體檢報告放在一旁。
黎媽媽清清嗓子,坐在黎嘉洲旁邊。
“那個,”黎媽媽說,“你記得董事局那個李阿姨嗎,上次開完董事會一起喝茶,她說她外孫女五歲,真的學會打醬油了。”
黎嘉洲翻了一頁。
黎媽媽︰“還有張叔叔的兒子,你張叔叔說他家臭小子不收心,換了六個女朋友了,問你談了幾個,我就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支支吾吾說我管不著,我不清楚……”
黎嘉洲從文獻左邊看到右邊。
“還有林嬸嬸,”黎媽媽,“她之前和我說她有個小佷女過年要回來玩,中德混血的小美女,和你差不多大,不然過年我們去做客的時候去看看,要是彼此看得上眼——”
黎嘉洲把書蓋在手上,清淡道︰“我有一個喜歡的女孩子,她比我小三屆,是我學妹,優秀可愛又漂亮,你可以用所有美好的詞形容她,不過她有唯一不好的一點——”
“喜歡就去爭取啊,就追求啊,”黎媽媽正色,“人無完人你要學會包容欣賞——”
“她拒絕了我。”
黎嘉洲頓了頓,道︰“她很認真地拒絕了我。”
黎媽媽沒了聲響。
黎嘉洲眼睫微垂︰“所以您不要再和我說在一起或者怎樣的話,我怕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會哭出來。”
黎嘉洲說完,唇角扯了一個極其牽強的弧度。
黎媽媽第一次听兒子給自己說感情問題,不敢確定︰“真的還是假的。”
每個字都很真,可怕老媽對她有什麼偏見。
黎嘉洲︰“假的。”
可兒子越是這樣說,黎媽媽看看兒子,越是覺得真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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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分別之後,黎嘉洲仍舊每天給陶思眠發消息,陶思眠從不回復。
暑假從七月走到八月,黎嘉洲的單向消息在微信聊天框里越堆越多。
【哇,連朋友圈都屏蔽了我,學妹你也太狠心了吧。】
【我看完了一篇小眾文獻,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解釋一下宿錢效應中的賭徒博弈。】
【我已經回家好些天了,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也不會再打擾你。】
【天空飄過一朵雲,陶思眠很渣。】
【……】
【你放心,我不會吃回頭草,就這麼絕情?真的連朋友都做不成嗎?】
陶思眠每條都有看到,可她不敢點開。
害怕對方看到“對方正在輸入中”會難過,更害怕自己忍不住。
“回頭草”應該指曾經確切有過什麼聯系,陶思眠認為自己不算黎嘉洲的“回頭草”,可她不能反駁。
陶思眠按滅手機屏幕,心里仿若裝著團蓄水的棉花般微微堵著,然後,敲門進了辦公室。
心理醫生是陶老爺子六年前就找好的,是個快六十的老太太,陶思眠這個暑假才第一次去看。
很多病人會怕心理醫生,心理醫生也會遇到很多不配合的病人,但陶思眠有治療的訴求,心理醫生自然輔助得很好。
“拒絕他之後做過幾次噩夢?”醫生問。
陶思眠︰“每天。”
醫生︰“夢的內容是一樣的嗎?”醫生一邊記錄細節一邊道,“還是陰雨天,一個莊園,你站在一口布滿青苔的井前,你望著井里的自己,俯身或者抬身時井里的臉都會跟著變大或變小,然後忽然伸出一只手,把你重重按向井里,你沒辦法掙扎,你無法呼吸、瀕臨窒息,意識渙散……”
陶思眠︰“不完全一樣。”
醫生︰“嗯?”
陶思眠遲疑地回憶︰“我好像看到井底有一把手電筒,我好像伸手能夠著,好像又不能夠著。”
“……”
“還是有手電筒,這次好像距離遠了一些。”
“……”
“還是有手電筒,這次好像很近。”
“……”
“還是有手電筒,手電筒好像開著,有一撮幾乎看不見的暗光。”
醫生問︰“你確定是開著,有光嗎?”
陶思眠誠實︰“不確定。”
等陶思眠終于看得到一點光時,已經九月中旬。
結束了當天治療,醫生起身送陶思眠出去。
醫生笑說︰“以前許意菱和沈途幫老爺子綁你過來你不過來,要沈途知道你現在周周來,心態估計得崩。”
同一時間,黎嘉洲給陶思眠的備注經歷“小姑娘”“小朋友”“可愛”“七七”“不要再給她發消息”“不要再給她發消息了你的自尊呢”“黎嘉洲你賤不賤啊”之後,終于變成“黎嘉洲別這樣她會覺得煩”。
黎嘉洲第一次喜歡的人是陶思眠,而陶思眠教會他的是無時無刻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黎嘉洲很確定,改了這個備注,最後幾句話說完,自己應該不會再發。
陶思眠手機震動兩下。
她握著︰“湯圓他們知道,”陶思眠笑了笑,“以前是自己一個人,所以自暴自棄不想改變,可喜歡的男孩子是個真的很好的人,雖然不可能再在一起,但還是想因為他做點什麼,以後一個人老了回想起來,他是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醫生笑而不語,和陶思眠道別。
陶思眠邊走邊按開手機,是黎嘉洲發來的消息。
【還有兩天就開學了,你沒發現我很克制了嗎,給你發的消息越來越少。】
【我媽給我做了一大桌飯菜,全是你喜歡吃的。】
【我知道你不會回復,我去吃飯了。】
【最後一句,開學愉快。】
黎嘉洲依然是發完了就摁滅手機,他知道等待不會有結果。
而這次,幾乎是黎嘉洲摁滅手機的同時,陶思眠輸入“我正好餓了”“開學愉快”。
她敲敲打打最終還是一字未發退出了聊天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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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七、十八號開學,陶思眠搬到交大外面的翡翠園。
說是搬,其實是陶老爺子提前安排好一切,她背著個巴掌大的小包開門進屋。
房子是套小躍層,原戶主偏簡歐的裝修風格很符合陶思眠審美。
冰箱堆滿了、網也物業也處理好了,一大堆沒拆封的快遞擠在角落。
“你說要私人空間我就沒讓保姆過來,你想吃家常菜了就給家里打電話,我讓司機來接你或者派保姆過來給你做也行,”陶老爺子拄著拐杖,“不對,你二嬸好像在旁邊投了個酒店,你直接給酒店打電話讓酒店送也可以。”
“女孩子一個人住在外面安全一定要注意,門窗要關好,注意防尾隨,現在外面不怎麼太平。”
“……”
陶思眠坐在地上拆快遞,陶老爺子在旁邊絮絮叨。
陶思眠看到兩個自己沒買過也沒來由的大紙箱,指道︰“這是什麼?”
“哦,”陶老爺子解釋,“我不是給你說過嗎,你對門鄰居是個很善良的大男生,人家本來不想賣這套房子給你,是我可憐巴巴打了親情牌求人家人家才賣的。”
“我不知道現在的男生喜歡什麼,就讓陶然幫忙買的,里面有表,有手辦、鍵盤一類,他可能也這兩天回來,等人家回來了你一定要把這些東西親自送過去,”陶老爺子千叮嚀萬囑咐,“如果對方願意就請對方吃個飯,如果不願意送東西的時候一定要說謝謝,我讓秘書和他互相留了電話,以後你遇到什麼事情啊突發狀況啊,爺爺這邊的人趕不及你就態度好點,麻煩人家幫個忙……”
陶老爺子操碎了心。
陶思眠無奈應下︰“好好,我知道,我一定,我保證。”
“對了,”陶思眠想到什麼,“他叫什麼啊。”
“誒我想想,”孫女突然問,陶老爺子名字到了嘴邊突然想不起來,“黎、李,李什麼周什麼,周家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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