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太興帝見太子孤注一擲,急忙沖過去一一劍砍斷了太子手中駕車的韁繩,“回去!你不可以這樣!”
    太興帝對太子的疑慮全消。
    太子走下戰車,跪在太興帝面前,哭道︰“父皇!兒臣無能!被郗鑒所騙,賠了官職還丟了金銀,兒臣唯有拼死一戰。”
    太興帝把太子拉到了紫光殿,關上大門,“你是儲君,劉隗可以拼死一戰,你不能,朕死之後,你將來還要繼承皇位,當皇帝。王敦打進來,朕唯有死路一條,你是太子,你還要繼承皇位,將來……”
    太興帝一頓,“將來,你不要學朕。朕有今天,每一步都走錯了。你要好好听太子友王悅的話,王導最寵他這個嫡長子,有他的支持,王導王敦都不會傷你性命。朕以前覺得你拜王悅為太子友,是因為朕不肯承認荀氏之事,故意和朕做對。現在看來,是朕太狹隘了。你深謀遠慮,為自己找到了王悅這個大靠山。”
    太子本來是做戲,演給父親看的,心想︰您其實沒錯,我就是為了母親位份的事情,我那里有這個先見之明去拉攏王悅啊!
    太子繼續哭,心想王悅已經答應過我,保住你的性命,你不用搞出即將生離死別的樣子。
    太興帝那里知道太子的安排?繼續交代“遺言”,“你記住,好好的活著,莫要沖動,先當一個听話傀儡,你還年輕,只有二十四歲,以後日子長的很,你要冷靜,要等,等著瑯琊王氏出現敗家子,露出破綻,或者等王家出現第二個王導,想要奪家族控制權,讓他們自殺自起來。”
    “你還要慢慢爭取其他士族的同情和支持,郗鑒那邊,你不要被他騙了一次就放棄。畢竟他手上十萬軍隊,是唯一可以王敦抗衡的人,你就當他是被人所逼,不得已違背承諾,不肯出兵,以後見面,你繼續懷柔他,朕總有一種預感,預感他將來會成為王導那樣的大臣……”
    太興帝絮絮叨叨交代後事,太子愧疚的要命,是他出賣了父親,卻還要繼續演下去。
    最後,太興帝囑咐道︰“荀氏……不可以接她進宮,更不可以公然與她相認。你要記住,你只有一個嫡母,那就是出身高貴的皇後。荀氏是鮮卑賤奴,她肚皮爭氣,生了你,這已經是她的榮幸了,她不配再得到更多。”
    “何況,所有人都知道她改嫁過,女人失節失貞,這是莫大的恥辱,你不能有這種不清白的母親,如果你認下她,別人會暗地里取笑你。身為大晉的帝王,不能在出身有任何污點。”
    本來太子是愧疚的,听到父親交代的最後一項遺言,所有愧疚都煙消雲散了,低著頭說道︰“兒臣知道了。”
    太興帝不舍的摸著太子的臉龐,“你想通了,朕就放心了。朕就要死了,朕為你準備了最後一份禮物——朕已經派心腹前方芳林苑,以王敦叛軍的名義殺了荀氏,除掉你最後的軟肋。”
    “什麼?”太子猛地抬頭,“父皇你——”
    “太子殿下!”太監小跑進來說道︰“王悅去了東宮,要見太子殿下!”
    “你快去!王悅是來保護東宮的!”太興帝將太子一推,深深的看了兒子最後一眼,“我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牢牢記住,好好利用王悅這座靠山,把龍椅坐穩了再圖其他,你不要——”
    太興帝艱難吐出最後兩個字,“學朕。”
    太興帝對兒子依依不舍,而太子對父親已經喪失了最後的尊敬,震驚母親之死的他瘋狂的朝著殿外跑去,他要去芳林苑為可憐的母親收尸。
    剛剛到了宮殿外,就見王悅已經站在此處等候了,淺藍的袍子和衣襟都有明顯的血跡。
    太子失魂落魄,“王悅啊,我的母親她——”
    “已經被我救下了。”王悅沖過去耳語道,“我已經將荀氏悄悄送到東宮,由太子妃照顧著。”
    什麼?
    這一天,太子的心忽上忽上,就像過山車一樣,朝著東宮拔足狂奔。
    荀氏打扮成普通軍士的模樣,被王悅帶進東宮,太子妃恭迎婆婆,將自己的衣裙首飾拿出來給荀氏換上。
    太子跪在荀氏跟前,“母親!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荀氏對著王悅點頭,“一群人打著瑯琊王氏的旗幟芳林苑喊打喊殺的,是太子友救了我。”
    原來王悅身上的血是刺客的。
    荀氏領著太子和太子妃對著王悅一拜,“多謝太子友救命之恩。”
    太子對感激涕零,“太子友是如何得知皇上會我母親起了殺心?連我安插在皇上身邊的耳目都沒有覺察。”
    王悅淡淡道︰“我只是見慣了皇權下的人倫慘劇,做出最壞的推論罷了。”
    兵亂馬亂之下,有幾人會關心芳林苑荀氏的安危呢?王悅關注荀氏,是因為他生母羊獻容也是二嫁之身的緣故,對荀氏起了惻隱之心。
    東宮母子重逢,骨肉團圓,感天動地。台城外頭的朱雀橋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王敦大軍已經到達這里,正在強渡朱雀橋,劉隗率領兩萬羽林軍,守在朱雀橋這道台城最後的屏障。
    朱雀橋是秦淮河上最大的一座浮橋,台城就在秦淮河以北。
    劉隗隔橋劍指王敦,“給我沖過去斬殺此逆賊!”
    王敦也拔劍,“瑯琊王氏和其余各士族的部曲們,你們被這佞臣強征入伍,可還甘心?今日,若有人誅殺劉隗,賞十萬貫。”
    這兩萬羽林軍都是從各個士族薅來的,本就是一盤散沙,毫無忠心可言,一看舊主來了,瑯琊王氏的部曲首先倒戈,而後其他士族也紛紛調轉槍頭,沖向劉隗。
    劉隗見了,立刻拍馬就跑,羽林軍還沒開戰就全線潰退。
    見江北一片混亂,王敦立刻命令軍隊渡過朱雀橋,往台城方向而去。
    第161章 君心難測
    劉隗兵敗如山,跑到台城,跪下向太興帝請罪,“微臣無能,沒能阻止王敦。王敦的軍隊已經跨過朱雀橋。”
    太興帝已經對太子交代完遺言,心無掛礙,他拍了拍手,侍衛們把劉隗的家人全部帶出來——只是沒有二兒媳婦臨江公主。
    太興帝說道︰“你這些年來,一直為朕沖鋒陷陣,朝廷官員幾乎得罪了個遍。朕知道他們不會放過你和你的家人,朕把你的家人接過來,讓最後幾個侍衛護送你們渡江,去趙國重新開始,這是朕為你寫的證明清白的信,你拿著它,將來回來,這封信會證明你是被迫害而渡江去了趙國。”
    太興帝將親筆信塞給劉隗,“你是一個有理想有作為的大臣,最後一刻也不曾放棄。你痛恨士族腐朽專權,敢挑戰士族的統治,削弱士族,維護皇權,朕很感動,只是朕太無能,不能保護你實現政治理想。希望你逃到他國,能夠遇到賞識你的君主。”
    劉隗不肯接太興帝的信,“微臣永為晉臣!豈能叛國,當趙國的官!”
    太興帝搖頭,“投靠趙國,是因你被王導王敦迫害,不是背叛大晉,朕有親筆信為證。你先去趙國找一個棲身之所,將來瑯琊王氏倒台或者式微時,你再找機會回到大晉。只要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瑯琊王氏只手遮天,你除了逃到趙國求庇護,還能怎麼辦?”
    劉隗一听,只得接受信件,帶著全家人含淚告別太興帝。
    滔滔長江東逝水。
    劉隗渡江,對著江水發誓︰我劉隗即使這輩子不能歸,斗不過瑯琊王氏。但是愚公尚能移山,子子孫孫無窮匱也,將來我的子孫,必定會回到大晉,我們劉家永為晉臣。
    劉隗帶著全家投靠趙國皇帝石勒,石勒對劉隗禮遇有加,要他當丞相左長史,視為心腹。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且說太興帝一系列作死操作和迷惑行為之後,送走了心腹大臣劉隗,安排好了太子的未來——他自以為是,靜靜的坐在空無一人的紫光殿龍椅上,等待王敦大軍的到來。
    眾叛親離,台城宮門打開,王敦長驅直入。
    在台城門口,王敦有些猶豫,他對著大門長嘆︰“我這一進去,今後也就別想在青史上留下什麼好名聲了。”
    站在王敦身邊的一個青年小將軍說道︰“父親,時間能夠改變很多事情,且青史都是勝利者書寫,父親莫要悲觀。”
    王敦和襄城公主夫妻感情淡薄,沒有子嗣,那里來的兒子?
    當然是過繼來的。
    這個青年叫做王應,本是王敦同父同母的親哥哥王含的小兒子,王含和王敦都是羊氏所生——這個羊氏也出身名門泰山羊氏,是羊獻容的族姐。
    由于襄城公主一直沒有生育,且不準王敦納妾,王敦就一直沒有子嗣。後來襄城公主在南渡的途中遭遇兵亂,車駕掉進河里,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應該是死了,王敦把襄城公主的財物分給身邊的兩百宮女當做嫁妝,配給手下軍士,舉行集體婚禮。
    唯有一個叫做宋瑋的樂伎拒絕嫁給軍士,表示只仰慕王敦。這個樂伎來頭可不小,是洛陽金谷園曾經的主人石崇的愛妾綠珠的小侍女,擅長吹笛,綠珠被逼跳樓後,宋瑋因音律,尤其是吹笛而被襄城公主買進了公主府,成為公主府里頭的樂伎。
    這幾年宋瑋成為王敦的侍妾,但也一直沒有生育。王敦膝下猶空,一母同胞的弟弟王含有兩個兒子,王敦就把小佷字王應過繼在自己名下,悉心培養他,希望將來他能繼承自己的親手打下來的權勢。
    王應本就是看著長大的親佷子,過繼之後,和王敦關系越發融洽,讓半生都沒有子嗣的王敦感覺到些許溫暖,他對著兒子點點頭,“你說得對,史書怎麼寫,是改變歷史的勝利者說了算,我何必那些罵名?走,我們入台城。”
    王敦勝利了,要找太興帝算賬,好好出一口惡氣。
    太興帝听說王敦先進城了,忙問太監︰“王導呢?”
    太監搖搖頭,“沒有看見他。但是王導的兒子王悅在東宮,要不要把他叫來?”
    “不行。”太興帝搖頭,“東宮是火種,必須置身事外,王悅要留在東宮保護太子的安全。”
    太興帝對太監說道︰“你走吧,伺候朕這些年,你應該攢下不少銀子了,朕命令你,一定要長命百歲,把銀子都花完才能去死。”
    太監跪地,哭道︰“皇上啊!”
    太興帝一擺手,“這是朕的旨意,你快走。”
    太監走後,太興帝聞得馬蹄聲漸近,他環視了一圈空蕩蕩的紫光殿,從衣袖里掏出一個葫蘆瓶,“朕這輩子,當夠了傀儡。”
    “兒子啊,朕最後再送你一份大禮。”太興帝對著東宮的方向說道,然後,將葫蘆瓶里的藥一飲而盡。
    王敦和王應父子走進紫光殿,看到龍椅上端坐的太興帝。
    太興帝說道︰“見君不跪,亂臣賊子。”
    王敦笑道︰“都這個時候了,皇上還沒有放棄幻想,面對現實。皇上說過,王與馬,共天下。甚至皇上登基的時候,還邀請我的堂哥王導一起坐在龍椅上。這一切,皇上都忘記了?”
    “你既然敢說,為何不敢認?我堂哥王導為了大晉鞠躬盡瘁,一日不敢懈怠,你又是削奴,又是削他的職,還要他帶兵來打我,逼我們兄弟相殘,兵戎相見,皇上,今日一切,都是皇上自找的。”
    太興帝沉默片刻,說道︰“朕是皇帝,當了皇帝,就想要真正的皇權。朕沒有錯,任何一個人,包括你,一旦坐在這個位置,就會情不自禁的想要大權獨攬,君臨天下,沒有人能夠例外。”
    “不信,你來試一試?”太興帝扶著龍椅的把手,緩緩站起來,讓出龍椅,對著王敦比劃一個邀請的姿勢。
    面對龍椅的誘惑,王敦寸步不移,倒是兒子王應畢竟還年輕,經不住誘惑,躍躍欲試,目光漸漸沉迷。
    太興帝輕蔑一笑,“你不敢。因為你害怕王導。”
    王應呸了一聲,“胡說八道!我父親怕過誰!”
    王敦把兒子推到一旁,“我尊重堂哥,從小便時如此。我們兄弟情深,不是皇上能夠挑撥的。堂哥交代過,要留皇上性命,以後當太上皇,永享榮華富貴,國家大事就不用皇上操心了。”
    太興帝哈哈大笑,“你把王導當兄弟,王導只把你當棋子。他一直是個老好人,永遠存善心,做好事,人緣天下第一,士族沒有不佩服他的,縱使有些怕老婆、寵兒子的壞名聲,卻一直無傷大雅,他始終都是個完人。但是王敦你呢——”
    “壞事你來做,壞人你來當。你起兵勤王,攻城略地,王悅草席鋪地,認罪求饒,這期間多少士族為他求情?他的名聲比以前更大了。而你呢?從你帶兵踏入台城這一刻開始,你此生都逃不過一個‘逆’字!”
    太興帝說到激動處,居然扶著龍椅扶手猛地吐出一口血來,搖搖欲墜,似乎要滾下玉階!
    “皇上!”王敦王應父子連忙拾階而上,一左一右扶著太興帝,要他坐在龍椅上。
    太興帝的屁股剛剛挨到龍椅,就乘著王敦不備,拔出他的佩劍,大聲吼道︰“逆臣去死!”
    王應見狀,連忙拔出佩劍捅向太興帝,以救父親。
    “不要!”王敦大叫,推開王應,然而已經晚了,王應當胸一劍,劍尖已經插入腹中。
    這時候王悅和父親王導進來了,正好看到這一幕。
    “住手!”父子兩個大聲喝道,齊齊跑到龍椅處,王應舉著滿是鮮血的手喊冤︰“不是我,我沒有,是皇上先動的手,他要殺了我的父親!”
    王敦對著王導點頭,“王應所說屬實。”
    王悅急的額頭都是汗,他答應過太子,要保住太興帝性命,要他當太上皇的,現在可怎麼辦?
    王悅趕緊檢查太興帝腹部傷口,幸好,劍入的不深,應該還可以搶救一下。
    王悅撕開衣襟堵住傷口流血的小腹,吼道︰“外面的人,把御醫叫來!”
    王導也急得不得了,以他老好人的性格,當然是希望太興帝活著,他只想重拳出擊,把太興帝打醒,老老實實的當個皇帝多好,非要和他爭權!
    王導也撕了衣服學著兒子的樣子堵住傷口。
    太興帝氣若游絲,緩緩搖頭,“朕……不成了。”
    王導說道︰“傷的不重,沒事的。”
    lt;/divgt;
    lt;/divgt;




新書推薦: 穿成清冷啞巴的渣前妻 啞奴 梅子熟時 全鎮第一霸王花說她對我有興趣 欺嫂 休止符 故舊新逢 穿書炮灰A她真香了 非敵 啞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