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護士請您幫幫忙,家屬.....家屬一時半刻趕不過來.....我.....”許庭深身陷在那水深火熱的等待時間里。那一瞬間他仿佛蒼老了十歲,他的聲音已經快要發不出來了,那嗓子啞得像施工地里的黃沙,粗糙生硬。
“不行的!你不能代替家屬簽字!”護士也急了,她同許庭深爭執著,許庭深用余光瞥見了那張紙上,黑白無情的四個字再一次叫他萬箭穿心,許庭深人晃了晃,下一刻,他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你干什麼!”護士一驚感趕緊要去拉他,許庭深雙膝跪地,他的手死死地拽著護士的衣服。眼淚順著他的眼角往下流,那一刻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絕望,整個人都在發冷發抖。
“我求求您............我求求您了...........求求您讓我簽字........”許庭深的眼底像布滿了紅血絲的蜘蛛網,視網膜因為哭了太多而酸澀發疼,他手背上的青筋全部戰栗了起來,膝蓋磨在冰冷的地磚上也不覺得冷。
他哪里還有尊嚴,他哪里還有要顧及的東西。他都快沒命了,他都要跟著那個人一塊死了。
護士也很為難,她不停地去拉許庭深的手臂,試圖將他拽起來,可是許庭深始終低垂著頭,他止不住地搖頭,說什麼都不肯起來。
護士嘆了口氣,心里也有了個數。她附身輕聲說︰“你先起來,他還在搶救,醫生們都在盡力。”
許庭深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他死死地咬了咬嘴唇,那一瞬他心如死灰,恨不能一槍崩了自己。
你要活著,邱示君,你一定要活著。否則.....我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第三十三章
手術室的紅燈亮得刺眼,許庭深縮在角落里,他仰脖靠在身後的白牆上,眼淚打得他措手不及。他的眼角疼得火辣,眼淚已經變成條件反射,他只要眨眨眼楮,自動就流了下來。
他手腕上的手表發出嘀嗒的走動聲,每一秒的流逝就像邱示君即將流逝的生命。
“吱呀。”一聲,金屬門被緩緩推開,鞋跟踢在冰冷水門汀上格外刺耳。許庭深像只驚弓之鳥,他驚恐地轉過頭去,膝蓋在那一刻像被千斤錘擊碎,他失去了最基本的反應能力。
醫生摘下口罩透了個氣,轉頭看向許庭深。他的神情凝重,眉頭皺成了川字,額頭因為高度集中的壓力而布滿了汗。許庭深的下顎開始泛抖,牙齒不自覺地咬著口腔**。血腥味漸漸散發,眼珠都要奪眶而出。
“邱示君家屬吧?手術不是很順利,他幾乎沒有求生意志。現在推入ICU觀察一晚。”
許庭深被一箭穿心,他的後背重重地砸在了白牆上,背脊骨疼得他發抖,汗順著他的鬢角滴下來,他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哪里放。
“割腕自殺很疼的,意志再堅強的人第一刀也都是試探性的,下手不會很重。但是他對自己很狠,第一刀就見骨了,之後又補了三刀,手腕肌肉受損程度非常嚴重。”
許庭深撐著後牆讓自己站起來,他的腿以一種不正常的程度在打顫。他的臉和身後的牆幾乎融為一體。他試探性地想要發出聲音,不料一聲都發不出來。他又去用骨節摳喉結,摳到脖子都發紅了,都只能發出類似嗚咽的吶喊。
ICU房里只有邱示君和另外一個病人。許庭深換了一身隔離服走了進去。他穿了鞋套,故而走路的聲音也變輕了。他晃了晃身體差一點跌掉,還好關鍵時刻抓住了床頭的圍欄。邱示君,就躺在那里。
許庭深搭著床頭櫃慢慢地坐下,他生怕發出一點聲音,他生怕一點動靜會嚇到邱示君。邱示君緊閉著雙眼,臉已經凹陷到了只剩下骨架,氧氣面罩扣在他的面部,寬大的病號服掛在他身上,一排紐扣全被解開了,胸口貼著無數小圓片,許庭深眼睫一抖,他順著看過去,喉嚨冒出的血腥氣兒下一秒就能噴出來。
最要命的還是他的手腕。足足纏了六七層的紗布,卻還是掩蓋不了洇出來的血漬。許庭深雙手都抖,他的手停在半空,五指先是一顫,落到白色床單上,他五指漸漸收力,卻又不敢太用力地去抓。
“示君,君君..........我來了。君君,我來了。”許庭深隔著口罩叫喚著邱示君,他每張口說一個字,他的眼底就開始疼,眼淚又開始往外流。
邱示君仿佛睡著了一樣,他一動不動。如果不是儀器的聲音提醒著許庭深,許庭深以為他已經永遠睡了過去。
許庭深的指尖開始往前移動,他先是搭住邱示君完好的右手,然後包裹住他的指尖,讓自己的臉貼著他冰涼的手背。
“君君,你怎麼那麼傻呢?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的啊。”許庭深用右臉不斷地摩挲著邱示君的手背,眼淚溫熱,大顆大顆地掉出來,許庭深把他的手貼到唇邊,隔著口罩不斷地親吻。
“我是個混蛋,如果我一開始就不說,你就會活得好好的。”
“我才該死,是我害了你。”許庭深幾欲要被活活疼死,千刀萬刀都捅在他身。
“你醒過來,醒過來...........你醒來,我保證這輩子都離你遠遠地,不會再來害你。”把口罩浸濕了,許庭深用另一只手去摸邱示君的額頭,他輕輕地放下邱示君的手,然後站起來,彎下腰閉著眼吻了吻了他的額頭。
最後一次吻了他。
“二床現在情況穩定了,可以轉普通病房了。”一夜過去,邱示君的身體情況好了許多,他也漸漸轉醒,醫生通知護士準備將他轉到普通病房。
“陳醫生,能安排一間單人病房嗎?不要朝北的床位,他怕冷。”許庭深還是穿著昨天那身衣服,他一夜未眠,因為ICU病房不允許久留,他只好在病房門口的金屬長椅上湊活了一晚。他一刻都不敢走,打電話給秘書,叫她送來了幾張銀行卡。
陳醫生推了推眼鏡有些敷衍地說︰“不要朝北?你要求挺高啊?”
許庭深抿了抿嘴唇,他剛要拉陳醫生的手臂,陳醫生手一揮轉頭去查房了。許庭深愣了愣,頓時心急如焚。他趕緊掏出手機開始翻通訊錄,手指在某個名字旁邊頓了頓。
許庭深在病房門口焦急地來回踱步,忽然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他猛地回過頭,表情在一瞬間松了松。
“予彬!”葉予彬穿著白大褂,他接到許庭深的電話後急匆匆地就跑了過來。他胸前的工作吊牌還在晃。
“庭深!你朋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