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是神啊?就算他被捅了也不會死啊?我們只是普通人,要是得了人面疫,那就必死無疑了!”
底下爭執著,白無相道︰“蒼生就在這里等待著你的拯救。請。”
謝憐兩眼中噴出怒火,道︰“拯救蒼生最徹底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滅了你這個怪物!”
白無相冷笑兩聲,道︰“怎麼了?太子,你不是很有自信地說你不會死嗎?現在怎麼反倒害怕了?反正你也不會死,犧牲一下自己,解了他人的苦難,何樂不為呢?”
謝憐啐道︰“你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嗎?你以為世上所有人都像你這麼陰暗?”
的確,底下很多人臉上不是終于得救的欣喜若狂,而是猶豫,模模糊糊分了幾派,意見無法統一。而且,誰都沒有上去動那把黑劍。仿佛看懂了他在想什麼,白無相笑出了聲,搖了搖頭,嘆道︰“傻孩子,傻孩子。”
謝憐扭過頭不讓他拍,吼道︰“滾!”
白無相道︰“你以為,那是因為他們都不想動手嗎?錯了,他們不是不想動手,只是都不想做第一個動手的人罷了。”
“啊啊啊啊!”
神台下突然一聲驚叫,那對斯文夫婦里的婦人哭道︰“孩子,我的孩子!”
她懷里的小兒大哭不止,胖墩墩的胳膊上隱隱浮現出了幾個凹凸不平的黑影。四周人登時空出了一大片,道︰“壞了,小孩子感染了!!!”
那對夫婦神情淒愴,二人對望一眼,一下子站起來,走到神台前,拔起地上那柄黑劍,讓那孩子握在手里,一咬牙,刺向了謝憐。
“……!”
那黑劍當真鋒利無比,謝憐剛覺腹部又是一陣劇痛,那對夫婦已經把劍從他腹中拔出, 當一聲丟在地上,道︰“對不起……我們孩子還小,實在是……沒有辦法。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們一面道歉,一面臉色蒼白地向著謝憐磕了好幾個頭,抱著孩子回到人群里。謝憐喉腔血意更濃,正要嘔出,忽然,听到一旁白無相發出嗤嗤的笑聲。
他咬牙咽下了那口血,道︰“笑什麼,你以為你看到了你想看的?這都是你逼的!”
白無相掌中托著的那團鬼火燒得更凶了。他則慢條斯理地道︰“人要被逼,才會顯露出真正的面目。”
百人之中,已經有一個人不用再害怕人面疫了。那小兒胳膊上的黑印漸漸散去,圍觀的都咽了一口喉嚨,沒說話。
過了好一陣,一片死寂里,又有個年輕人站了出來。
他硬著頭皮走近神台,先是作了好幾個揖,弱聲道︰“對不住了,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但是我實在是沒辦法,我剛成親不久,我老娘和娘子都還在家里等我……”
說著說著,他也說不下去了,閉著眼拔起那黑劍,猛地刺向謝憐。
然而,因為他閉著眼,這一劍刺歪了,只刺到謝憐的側腹,他睜開眼才發現這個位置並不致命,于是慌里慌張拔出劍來,哆嗦著手,又刺了一劍!
謝憐一直咬牙不做聲,被連刺兩劍也只悶哼了一聲,唇邊涌出一口鮮血。
他的確不會死。但是,不等于他受傷不會痛。
每一寸血肉被利器攪動的聲音,每一根骨頭被擦過的感覺,都令他痛不欲生,幾欲癲狂。這一點,和普通人是一樣的。
第二個人刺完也下去了,這回沒磕頭,臉上混雜著愧疚和劫後余生的喜悅,很難說哪邊更多一點。他下去之後,人群再次回歸一片死寂。
良久,又有幾個人猶猶豫豫地想站起來,不知這次又要用什麼理由,還未起身,卻忽听一人道︰“真是看不下去了。”
眾人尋聲望去,謝憐也臉色蒼白地抬起頭。說話的,居然是那個賣藝大漢。他道︰“那個怪物叫你們怎麼干你們就怎麼干?我看他就是瞎說八道。就算不是瞎說八道,他不會死,你們這就不是殺人了?”
旁邊幾人道︰“大哥,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了,大家都要死了好嗎!”
那賣藝人道︰“我不也在這里?我不也照樣要死了?我動手了嗎?”
幾人被他堵得一噎,半晌,有人道︰“看你的樣子,家里沒老人孩子吧?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這里很多人都是拖家帶口的,哪能跟你比?”
那賣藝人指著最早上去的那對夫婦,道︰“我是沒老婆兒子,我要是有,我就死了也不會讓我兒子看著我干這種事,更別說手把手教我兒子干這種事了。我看你們兒子今後長大了成了個壞胚子就全是被你們這當爹媽的害的。這麼迫不得已怎麼不讓你兒子捅你一劍?”
那婦人掩面痛哭,道︰“別咒我兒子!要咒咒我好了!”那丈夫則怒道︰“你說的是人話嗎?你想讓我兒子弒父弒母?!罔顧人倫!”
那賣藝人大概不懂罔顧人倫是什麼意思,道︰“殺誰不是殺?你讓你兒子殺你還有骨氣些咧。再說你們干什麼不去殺那個戴面具的怪模怪樣的玩意兒?”
聞言,白無相哈哈一笑。眾人又懼又怒,懼是對這個怪物,怒是對這賣藝人,紛紛壓低了聲音道︰“你……!你閉嘴!”
萬一惹惱了這怪物該怎麼辦?
那賣藝人道︰“哦,你們不敢殺最壞的那個大惡人,所以你們就捅別人啊?”
大概是不忿被這種糙漢嘲笑,有人忍不住道︰“這位兄台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麼久,我還以為有什麼高見呢?我再觀他面相,一臉死相,毫無血色,估計是沒幾天好活了才能這麼大言不慚指責別人吧。這麼義正辭嚴,你怎麼不犧牲一下自己來給大家伙兒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