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全身心支持他做自己喜歡的選擇的人,已經不在了。
他還在看魚,看著那條已經不會說話的紅色錦鯉。將他扔進池塘的那朵寒梅叼走。他看著它發笑,這小家伙又把掉進池塘里面的東西,當成食物了。
“伯初~”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虛無縹緲。回身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人的蹤影。自從溫夫人走之後,大少爺精神失常,溫老爺對他的關心越來越少。來這里的下人少了很多,最後幾乎都不會來了。
溫伯初自嘲,也許自己真的要瘋,都產生幻覺了。
“伯初~”溫伯初又听見了一聲。他確信這次不是自己的幻覺,雖然那個聲音很飄渺,卻是真實存在過的,余音還在他的耳朵里回轉。
那條紅色的錦鯉,踫了踫他的手,他低頭向池塘里看去,那條魚奇跡般的將紅色的寒梅,又叼了回來。
它蠻橫笨拙的撞著他的手,好像要做什麼。溫伯初不解,手伸了回來,摸著它的頭。它卻叼著那朵紅梅躲開了。
他去抓它,結果一不小心掉進了池塘里。冰冷的的水緩緩浸透他的身體,身上的余溫僅僅維持了片刻,便被寒冷深入骨髓。
水面底下的世界原來是這樣子的。只要湖面一有漣漪、波紋,就只有水下的這一方天地能看清。溫伯初知道墨一的世界很簡單,但是沒有想到,會簡單到,他的天地里只有池塘里面的景色和他。
他突然覺得更加對不起墨一了。他的世界里原來真的只有溫伯初。而他們的來世之約,他卻在苟活。
這樣死掉也好。這樣他就可以去來世找他了。
“伯初~”那飄渺的聲音又在溫伯初耳邊響起,也許墨一在黃泉寂寞了,才會回來找自己。他沒有睜開眼楮,也沒有喊救命。就這麼靜靜的讓自己沉到池底,悄無聲息的死去。他這一生唯一可以選擇的就是自己的死亡。
再次醒來,他的身體還能體會到溫暖、柔軟。耳朵還能依稀听到溫老爺的責罵聲,依舊罵著他。他沒做回答,只是覺得手里面好像攥著什麼東西,濕濕的、軟軟的。
他攤開手,側頭去看。是那朵已經有點破敗的梅花。
他還活著,墨一還活著!他就是那條紅色的錦鯉。他救了他!滾燙的淚水,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他想要起身去看看墨一,卻發現渾身癱軟無力。
不著急,他盡量壓制住自己雀躍的心情。只要他回來了,能感覺到他存在他的世界,什麼時候見面已經不重要了。
他只要專心養病,快點好起來,去見他。
是夜。
冬天的外面顯得格外寂靜。沒有夏蟲的聒噪,一切顯得那麼清冷。溫伯初的院子一向安靜的略顯落寞,這也造成了,他睡覺一向很輕。
半夜,他感覺到有人推門而入的聲音。他的腳步很輕,朦朧中,溫伯初看到穿著一身火紅的衣服,趴在他的床邊。他輕輕呼喚著他的名字,“伯初~伯初~”
他冰冷的雙手握住溫伯初的手,他想要看清楚他是不是墨一,眼前卻像蒙了一層大霧,怎麼看也看不到他的樣子。
“你是墨一嗎?”他很想問問他。嘴只能張開,卻說不出話來。
“伯初,我回來了。”紅衣的少年回答了他的話。
自那以後。
就好像是夢一樣,每天晚上,紅衣少年都會推門而來。
屋里升起大霧,看不清楚屋內的布置,也看不清少年的臉。
他每次都會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重復,就好像怕把這個名字忘了一樣。
溫伯初的病一直不見好轉,但是也沒有惡化的跡象。整日躺在床上,也出不了房門。就好像撞了邪一樣。溫老爺念及著親情,還會給他請大夫。但是幾乎從來不會看他。
“伯初,要好好活下去。”紅衣少年最後一晚,來到溫伯初床前,緊緊握住他的手,言語里有無盡的不舍和關心。
“你為什麼突然間說這種話?要走了嗎?要去哪里?”溫伯初很想和少年說話,問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卻仍舊只能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
突然間,少年的臉蒙著濃霧向他靠近。將冰冷的嘴唇覆蓋在他的嘴上,一股股舒服的氣體源源不斷送到他的體內,身上的熾熱,無力感緩輕很多。
大霧終于漸漸散去,混著紅色的煙,形成一種異常詭異的氛圍。過了片刻,他終于看清楚周圍,卻發現屋內根本沒有少年。他用手摸了摸嘴唇,冰涼感還在。
他急忙披了件衣服,奔向池塘邊,紅色的錦鯉還在。
不是他,但如果不是他,他想不出有一個人可以為他做的這個份上。
“墨一~墨一~”又是那個聲音響起。
他低頭一看,腳邊的火山石旁,那條錦鯉吐著泡泡看著自己。
他愣了片刻,反應過來,驚喜的蹲下來摸著魚頭。“我就知道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