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衍的面上浮起一絲滄桑之色,“唯一戰爾。”
“你所猜不錯。”他道,“是我們一群大乘自視太高,自以為天衣無縫,卻偏偏是錯漏百出。派去劫界的出竅與化神修士,本意是為阻止劫界之人復甦,將其提前扼殺。”
“但卻不料,你們的神魂與元神離去沒多久,真身便被偷襲了。”
這話有點出乎無厭的預料。
偷襲。
沒想到不僅是靈界擺了劫界一道,劫界也同樣在背後對靈界動了手。
他想到自己進入時是在玄劍宗,如今恢復,卻是在天隱寺,心中涌起一個猜測,便道︰“我的肉身在劍盟不安全,宗門便把我接回來了?”
虛衍頷首︰“正是如此。”
說著,他眼楮一瞪,朝無厭怒道︰“你這臭小子!說了我天隱寺隱居避世,不摻和那些事,也本不打算讓你等去劫界,你卻偏偏色欲燻心,將佛祖的訓誡一股腦忘到屁股後頭去了,一下山就被那程老匹夫忽悠得渣都不剩!”
老頭子吹胡子瞪眼一通訓斥。
無厭卻笑意不改,還有閑情抬手給虛衍又斟了一盞茶,頗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師父,喝茶。”
茶水的暖香撲鼻。
虛衍身為大乘佛修,照理說五根皆淨,也並無什麼欲求,但卻偏偏愛一口茶。每回無厭師兄弟幾個一犯事,便跑去外邊搜羅一堆好茶討好獻殷勤。
他又瞪了無厭一眼,接過茶抿了口,嘆了口氣。
“罷了。”
虛衍道,“自從當年把你從山溝里撿來,便知你是個惹禍精的命。此番事,也非是天隱寺苟且偷安能過去的。”
他頓了頓,便繼續道︰“你們的真身都放在傳送陣法內,不便于挪動。卻不想,同一夜,八大仙宗,與各小門派,竟然都有內門弟子突然叛變,燒毀傳送陣內的真身。”
“許多宗門因此受到重創。”
虛衍的臉色慢慢沉了下去,“事後調查,那些弟子本身並無異樣。但往上數幾輩,卻有劫數的影子在背後。可見,不管是靈界對劫界的查探與埋伏,還是劫界對靈界的窺測和針對,在以往許多年都未曾停止過。”
“那之後,傳送陣便破了。各個沉睡修士的真身被接回各自的宗門,劍盟也在全力調查這突然反叛之事。”
無厭皺眉︰“怪不得在劫界內,幾乎沒有遇到其他修士……”
虛衍道︰“後來見形勢有變,我等便設法連通了鏡內,于是才有了讓你動手,摔鏡逼人之事。”
他滿是褶皺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可惜功敗垂成,天機宗反叛,清源逃離……”
“如今,靈界的浩劫已無可避免。”
無厭回想起清源散仙逃走之時瞬息萬變的情勢,低聲道︰“那柄仙劍當時便是被內亂所擾,所以無法斬落嗎?”
虛衍面色平靜︰“有人在緬懷英靈。”
“所以合該有人為他的緬懷陪葬?”無厭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微挑的眉梢劃開一抹比寒雪更尖刻的冷銳。
他心里涌起乏味與疲累。
無厭慣來都是獨善其身的人,說來便是毫無半點慈悲,反而自私自利。如今的事他摻和不起,也不想摻和,便起身道,“徒兒身為棋子的路走完了,如今下山的路,便還請師父指點。”
虛衍的真身在閉關療傷,唯有一縷神念在此,想攔無厭都做不到。
更何況,他也沒必要去攔。
思及此,虛衍便要以孤寡老人哀怨的語調坑一番自家徒弟,卻不想,還未開口,天外便忽有一道流光射來,眨眼到了近前,飛入虛衍手中,化作一枚淡色的玉簡。
虛衍握住玉簡一看,臉上的和藹笑意頓時便凝住了。
無厭從這古怪的沉默里嗅到了什麼,沒由來心頭一緊,朝虛衍偏了偏頭︰“師父,若是沒什麼事,你指個路,我便下山了。玄劍宗離得遠,徒弟我有些急,算算我這一醒得用了三兩年,有人若先醒了找不見人,便得撒嬌了……”
“不必去了。”
手里的玉簡頃刻破碎消失,虛衍看向無厭,仿佛瞬間便老了無數歲︰“玄劍宗滿門被滅。程思齊……只身入凡間,已殺上了散修盟三重天。”
無厭身形一滯,手中佛珠頃刻碎為湮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