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
明山下意識低頭,看到宣于唯風的兩條腿扭曲地擺在地上,一時愣住︰“這是怎麼回事?”
“十四哥哥的腿骨被打碎了,已經站不起來了……”
明山的眼神跟著越來越晦暗,指骨握得咯咯作響。
這時候宣于唯風強撐地道︰“你們不要管我了。我已經是個廢人了,只會拖累你們……”
話音未落,明山當頭甩了他響亮的一巴掌。
渡雪時嚇呆︰“十三哥哥?”
這一巴掌打得極重,宣于唯風整張臉被得偏過去,一時一動不動地,看上去被懵了。
明山︰“我們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你,你卻讓我們走?——我們都知道這是個圈套,但還是趕著一個一個往里跳,你以為因為什麼?那我告訴你,今兒要是救不出你,我們大伙兒都死在這兒給你陪葬!——你听明白了嗎?!”
緊接著,一聲尖銳清稚的嗓子突然嚎起來,帶著難以言喻的潑勁兒沖明山而去︰
“你打那麼狠干嘛?!——人還沒有救走呢,就被你打死啦!”
明山抬頭望去,看見石榴紅水袖裙的少女坐在一位高大威猛的青年肩上,面容嬌俏,正沖他怒目圓睜。
二人身後是紅衣勁裝的赤衛軍,正揮舞著長刀利劍與解劍山莊眾弟子並肩而戰。
宴真則輕巧地落在宣于唯風的身邊,嫌棄地道︰“我不過是搬個救兵的功夫,你就搞成了這個鬼樣子?”
明山︰“你們這……是都來了麼?”
那少女撇嘴︰“聞五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但我知道那家伙肯定會來的。先等著唄!”
將軍府、赤衛軍、解劍山莊全都聚齊了。
一直無作為的汪耀突然站起身,拿起桌案上的一支竹管,朝天拽出引繩,像是點燃了征戰的硝煙,一聲震天響,心跳如擂鼓。
明山只覺得耳膜一震,扭頭看到一道紅煙沖天而起,緊接著,四面八方涌出數支禁軍。
渡雪時道︰“你先帶十四走,我們掩護你。”
“好”
明山背起宣于唯風,前方赤衛軍殺出了一條血路,殘肢斷臂滾到了腳下,濃重的血腥氣燻得頭腦陣陣發昏,眼眶不由自主地紅了。
突然一記暗箭襲向明山的側腰,幸而他反應極快,躲開了暗箭,哪料這只是“障眼法”,他反應過來時,小腿已中了一箭。便在這時,一個赤衛軍少年跑過來,大叫︰
“明大人你的腿受傷了,我幫你!”
少年伸出手要攙扶幾近昏迷的宣于唯風,可剛踫到他的衣角,另一只伸來的手牢牢抓住了少年的手腕,少年視線上移,看到了明山帶著幾分陰笑的冷臉。
明山道︰“我看你有幾分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見過的?”
少年嘻嘻笑︰“我是赤衛軍,常年待在赤衛營里,明大人興許見過幾回,記著我的臉了,故覺得眼熟。”
“不對,不是在赤衛營,”明山篤定道,“是在別的地方,這張臉……”
話音未落,少年忽地撲上來,迎面撒了一把粉末。
明山一手護著宣于唯風,另只一手正抓著少年的胳膊,即便有所防備也是躲不開的。霎時間眼楮火燒火燎地疼痛,他不知道的是,兩行殷紅的血正從他燒得通紅的眼眶里流出來。
少年道︰“你跟你姐姐走了多好,非要來攪和我的好事。”
黑暗傾軋而下,眼前再無一絲一毫的光明。明山痛苦地捂住雙眼,下意識去摸腰間的長刀,這時胸前一暖,他覺得自己被抱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是誰?
他顫巍巍地問︰“是……十四嗎?”
摸索著想抱住那人,卻摸到了一手粘膩溫熱的液體。
耳邊是少年難以置信地低吼︰“你對他真好!——骨頭都碎了、筋脈都斷盡了,還能爬起來救他!——可他心里有你嗎?他心里只有他姐姐?!”
……不,有十四的。
心里一直都有十四的,不知道從時候什麼開始,或許很久很久以前,就只有十四了。
只有十四給他買的糖葫蘆,是最甜的……
“十四,你也喜歡我的對不對?……所以才一直慣著我,把我慣壞了。其實、其實我一直都想說我愛你啊,是我膽小,我不敢,現在你听見了麼……”
可沒有得到回應
“……如果你死了,我一個人……可該怎麼辦啊!”
他能感覺到,懷里的宣于唯風綿軟地趴在他的肩膀上,是無論如何也不理他了。
少年狡黠地笑著,眼底是自己也不曾察覺到的悲傷,抽出宣于唯風背上的長劍,道︰
“我說的不對!這個國家還沒有死,只有你死了,這個國家才會跟著死去。”然後,他落寞地垂下眼眸,看著那個汩汩流血的傷口,聲音破碎地道︰
“……現在,這個國家已經死了。”
少年丟下手中的長劍,再次混入了暮靄沉沉的血色鈞天中。
兩虎相斗,終會是兩敗俱傷的下場。君玉染修為尚淺,被亂刀砍傷,可傷得最重的卻是從始至終都護著他的君殊。
君殊道︰“你不及我,我便只能護著你。”
君玉染張了張嘴,想說一個“謝”字,可听到他說“不及我”,頓時又氣憤地憋了回去。那張漂亮的面孔染上了血,愈加 秀艷麗,看上去美得竟有幾分咄咄逼人,他低頭看腳下鮮血浸透的泥土,問︰
“要一直殺下去嗎?”
君殊嘆︰“……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