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勤懇愛民、禮遇臣子,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混賬玩意兒來?
且不說皇帝那廂有多精神分裂,這邊霍枕寧與章璀錯用罷了午膳,命人在太掖池邊上綁了兩架秋千,待在那懸空在湖上的蟠煙殿中午睡後,便出來玩那“半仙之戲”
霍枕寧哪里睡的著,翻來覆去的去想二妹妹方才說的那句話。
“江遲與那女子共騎,一同回家了。”
太氣人了。
霍枕寧騰的一下子坐起來,璀錯躺在那里,一雙大眼楮無辜地看著胖梨︰“你又想做什麼?我是不會陪你鬧的。”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嘟著嘴巴嗔道,“太娘娘賞的那頓板子,現在還疼著呢。”
霍枕寧懷疑地看了她一眼。
“瞎說,你那頓板子我都替你擋著了,疼什麼呀?”她一下子趴在璀錯身上,笑她,“你是心疼吧,心疼我呀。”
璀錯被她砸的哎喲一聲,差點沒吐出來,索性坐起身,和她攤牌。
“說罷,你又想做什麼?明兒一早就去冀州了,小心聖上給你丟回中都。”
霍枕寧瞪著一雙黑亮大眼,撥浪鼓一樣的搖頭。
“不行,江遲也要去戍衛北宮,我要是被落下了,兩個月都見不著他。”
璀錯無奈道︰“北宮不似這里規矩大,屆時一定會有機會和表哥說話的,干嘛一定要今日找他?”
霍枕寧嗷地一聲叫起來︰“我不,我心里砰砰砰的,做什麼都沒有精神。”
璀錯便撐著頭問她︰“那你想怎麼樣,直說了吧。”
霍枕寧突然就動起了歪腦筋︰“我看話本子里總有什麼英雄救美,你說我要是給人輕博了,他會不會來救我?”
“我謝謝你了,大梨子,這世上誰敢輕薄你?”璀錯毫不留情地破碎了她的想象,“前幾日,不就是表哥扛著大炮去將你救了出來?你還要表哥怎麼樣?”
霍枕寧不理璀錯,開始絞盡腦汁地想人選。
“你說我的親戚里,誰比較適合輕薄我?”
璀錯翻了一個溫柔的白眼,想起了一個人來。
“你被劫走那一日,我認識了一個叫謝小山的,他是雲陽長公主的兒子,算起來應該是你的表哥,此人說話不正經,第一面便問我婚配與否,一看就是個紈褲。”
霍枕寧拍手叫好,“就是他了,傳他進宮來。”
于是,申時二刻,正在府里一邊躺尸,一邊被公主娘親罵得謝小山,懵懵懂懂地進了宮,臨了還跟自家母親吹了個牛︰“娘親,您兒子有出息了,指不定出宮時就成了駙馬都尉……”
話沒說完,自家公主老娘手里的桃兒就砸了過來。
“在家靠公主老娘,若是成了婚還要靠公主老婆,你這輩子還能有什麼出息,給我滾!”
謝小山悻悻地去沐浴更衣,收拾的人模狗樣的往宮里去了。
領他去太掖池的小內侍便是應大虎,謝小山見他木這一張臉不說話,哪里知道他是因了前陣子公主被劫,自家挨了一頓板子,所以不敢活絡的緣故,于是同他說笑起來︰“這位小中官怎麼稱呼?可知道這次殿下因何事召見?”
應大虎回說不知,謝小山便問他︰“听說殿下近來要選駙馬?”
應大虎心里頭白眼要翻上了天,面上卻恭敬道︰“……並沒有這樣的打算。謝世子一表人材,怕是早已娶親了吧。”
謝小山卻松了一口氣,拍著胸脯道︰“那便好,那便好,我已經有了心上人,若真是殿下瞧上了我,豈不是為難。”他又問應大虎,“仙蕙鄉君可許親了?”
應大虎正滴汗,听他這般問,腳下不停,恭敬道︰“鄉君在奴才們的眼楮里,那就是天上的仙女兒,奴才是地里的的草,哪里能知道仙女兒的事兒。”
謝小山一揚手,一個錦袋落在應大虎手里。
應大虎瞧著這謝小山不似那心思叵測之人,又生的樣貌俊俏,手里接過了錦袋,這便熱情了幾分︰“……太娘娘有意給鄉君指婚,選定的那人听說是您的知交好友,龍圖閣大學士的長子,叫做杜茂行的,世子爺您的人品相貌那是一等一的好,而那杜茂行據說比您還要周正些……”
話說到這里,卻被謝小山無情地打斷︰“你說我好看就說我,提我的朋友做什麼,這件事和他沒有關系!”
應大虎被懟了一臉,立時乖覺地閉上了嘴。
看出來了,這謝小山謝世子的心上人,是仙蕙鄉君。
謝小山一路悶悶地隨著應大虎往蟠煙殿去了,他進宮進的鮮少,自家母親同今上不是同胞,並不是很親近,逢年過節才往宮里頭走動,乍見得這蟠煙殿的所在,不禁嘖嘖出言︰“公主住的地兒果真如天上瑤池。”
其時暮色四合,太掖池煙波浩渺,一整個蟠煙殿不似尋常的宮殿那般肅穆,它架設在水上,湖水輕拂,煙水汽彌漫在宮殿周身,恍若仙境。
謝小山自那殿外往殿里看,殿內少女婉轉脆聲,一藕色一素白,身形輕俏閃身而出,那藕色少女生的一張出塵的臉,神色卻是平易的緊,她笑的 赫,向他寒暄︰“你就是我那表哥?”
謝小山倒不是個見外的,見公主隨和,便也應得爽快︰“哎,表妹一向可好?”
霍枕寧見自家這個不常見到的表哥,相貌英俊的很,性子也是個極隨和的,拉過一旁掩著袖子偷笑的璀錯,道︰“璀錯,你瞧他也不生分,還問我好不好。”
自璀錯一出現,那謝小山眼楮都不錯的盯著她瞧,璀錯被看的又是生氣又是羞惱,當著公主又不好發作,一跺腳眼淚開始汪汪︰“胖梨,他,他老看我!”
胖梨見璀錯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知曉她是真的窘迫,一把把她拉在自己身後。
“你做什麼老看她,羞不羞?”
謝小山打小就和自家那個公主病娘親斗智斗勇,學來一身無賴本領,此時笑容燦爛——偏他又生的俊俏,這一笑倒顯出幾分靦腆來。
“我心悅她,想娶她為妻,才一直不錯眼珠地看他,這有什麼可羞的?”他坦坦蕩蕩,好像生怕公主不治他的罪一樣,“公主難道沒有心悅的人麼?”
璀錯氣的捂住了臉,跺著腳說︰“你不許再說了!再說的話,再說……”
霍枕寧笑嘻嘻地接過璀錯的話頭︰“再說就治你的死罪!”
謝小山卻不怕,只看著躲在霍枕寧身後的璀錯,換了誠意十足的語聲道︰“公主便是要治我死罪,我也要將自己心里話說出來,我對仙蕙鄉君一見傾心,鄉君無需感到負擔。”
璀錯躲在霍枕寧身後不敢探頭,霍枕寧卻嘆了口氣,有些落寞。
原來一個男子真正喜歡一個女子,是遮也遮不住的。
第18章 晚安(下)
江微之每晚戌時三刻例行巡防。
自書房中出來,便被自家兄長截下,冷著一張臉問他︰“都傳說昨日你自碼頭迎了孟九如,又與她共騎一匹馬,這是怎麼一回事?”
江微之穿織錦瀾袍,深穩地像一棵樹,他抬眼看了看頭頂的那一彎月,皎潔朦朧。
三人成虎。
他昨日並不知孟九如抵京,更何況參政府一定會有府人迎候,他怎會去接她?
不過是在聚寶門外,參政府的馬車撞了人,他恰巧經過,認出了孟九如,這才另尋了馬車,一路護送她進了參政府罷了。
傳來傳去,竟然變成了他親去接,又共騎一匹馬。
孟九如已然許婚寧王府,他與她再是知己,也不會做出共騎這等事來。
江微之垂眼一顧,只覺心頭煩躁。
“沒有接,也沒有共騎,大哥信我便是。”
他轉身欲走,江遇解了疑惑,也知自家這個幼弟不是那般品性不佳的,又叫住他,細致道︰“……父親代縣大捷,不日便會還朝。”
江微之听了此言,眉眼俱松懈下來,笑開來。
“我前日便得了這個消息,只是不知具體何時,可惜明日我便要啟程戍衛北宮,沐休時才可回來見父親與二哥三哥。”
江遇見幼弟這般歡喜,自家也喜上眉梢,安慰道︰“安頓兵馬,收拾殘土,怎麼著也得半個月,陛下原就要替父親接風,屆時一定會回來的,你也不用急,早晚會見到。”
江微之嗯了一聲,唇畔依舊掛了一抹笑意,“倒不是急,只是邊疆戰事吃緊,父親回來一趟不容易,待不了幾天又得上前線……”
江遇知道他的意思,自家這個幼弟不過十八歲年紀,因了擔綱禁軍首帥一職,平日里便沉穩老練的很,只提到父兄時,才有些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江遇拍了拍自家幼弟的肩頭,道︰“孟姑娘抵京待嫁,你與她也少些來往,到底不是小時候,再坦蕩也怕旁人說嘴。”
江微之知道大哥是為他著想,加之父兄要還朝,本來听著就煩的叮囑,這會兒也順耳了,他難得仔細地跟大哥解釋︰“我自有分寸,大哥放心。”
江遇見今日氣氛好,自家幼弟也沒掛上閻王臉,原想多說幾句,又怕耽擱耽誤弟弟當值,便只說了一句︰……今兒聖上又著人來打听你許婚沒有,大抵還是想點你做駙馬,要我說,江都公主雖任性些,到底自小一同長起來的,成婚之後又在公主府里頭單過……”
江微之打斷了自家大哥的話,只說時辰到了,這便自顧自打馬出了門。
清夜無塵,月色如水。
打馬進了玄武門,江微之將韁繩遞與門前守衛,一路往那樹下而去。
這棵細葉淮自打移植過來,倒也活的生機勃勃,禁中多曬,這細葉槐不知遮蔽了多少大太陽。
他忽的想起來,霍枕寧給這棵樹起名叫做“銀環”,傻的可笑,也土的可笑。
進了殿前司,鄭敏便站在了他的面前,拱手道︰“回稟殿帥,公主今日傳了東城指揮使謝丘進宮,申時來的,這會兒都沒有出宮。”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殿帥臉上一閃而過的疑惑,又道,“大概是那日公主被劫,這謝小山也在場,說不得便入了公主的眼……”
江微之的一雙星眸傾刻間便被厲色覆蓋,他冷著一張臉,沉沉道︰“閑著沒事,便去練石鎖。”
鄭敏本就愛鍛煉,此刻心里明鏡兒似的,滿意地去繞石鎖去了。
時辰還沒到,江微之站在院中,白日里再熱,到了晚間也涼了下來。
謝丘,東城兵馬司指揮使,十七八歲的樣子,小時候見過幾回,倒忘記長什麼樣子了。
公主若是能放下他,另尋姻緣,那是再好不過的事,她人雖然蠢,相人的功夫卻是一流,不然怎會喜歡他這麼多年?這謝丘若是能入了霍枕寧的眼,那就絕對有一樣拿得出手。
江微之想著,便喊了聲鄭敏。
“今日從西北處巡防。”
鄭敏得令,心中的明鏡兒又澄澈了幾分。
西北處那是哪兒,那是太掖池呢。
公主怕熱,夏日常在太掖池上的蟠煙殿安睡,殿帥倒是了解的門清。
男人心呢,真是海底針。
江微之嚴峻著一張臉,同鄭敏一道往太掖池而去,離老遠便看見那蟠煙殿前,藕荷色的一抹縴影,向他奔來。
她像是踏月而來,美的像不染塵俗的仙女。
她一向愛笑, 赫明麗,可此刻面上卻掛著慌張,撲楞楞地便撞進了懷里。
他下意識地抱住了她,心頭擂起鼓來,眼光落在那正追來的小子身上。
謝丘,錦衣華服、樣貌俊朗,卻拎著一壺酒,喝的醉醺醺地,嘴里喊著︰“表妹不要跑,表哥不過是想和你吟詩作對啊……”
霍枕寧被裹在江微之的懷中,心頭砰砰的,嘴上卻要做戲︰“吟什麼詩,做什麼對,我只會關公跑了赤兔馬,劉備掄刀去打架!”
江微之扶額,看了一眼鄭敏,鄭敏乃是練家子,飛撲上去將謝丘撂倒,接著一頓猛拳,把身下人揍了個七葷八素。
謝小山抱頭只管挨揍,心里頭直罵娘。
特麼的,真打啊,還說進宮混個駙馬都尉,哪里能料到,進宮是為了氣真正的那位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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