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聲傳來,然後是一聲凳腳擦過地面的聲音,咸笙屏住呼吸,過了好一會兒,一直沒有動靜,他試探的拉開了床帷,便陡然對上了一雙帶著醉意的眸子。
湛禎站在床前,也不知盯著他看了多久,咸笙心頭狠狠一跳,然後便被他一把捏住了下巴。
“殿下……”那只手猶如鐵鉗,咸笙條件反射的去扯住他的手腕,一股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唇瓣被被人攫取。
如狼似虎,如饑似渴。
湛禎的力氣太大,十個咸笙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想退,退不得,想推,推不開。
身體倒下去,眼淚涌出來,湛禎終于放開了他。
他手肘撐在咸笙腦後,看著他張大的眼楮與洶涌的淚水,又緩緩湊過來,吻了吻他的眼淚,啞聲道︰“哭什麼?”
咸笙實實在在被嚇到了,他無法控制的抖著,“還,還未喝合巹酒……”
湛禎抬手來給他擦眼淚,道︰“孤拿給公主喝。”
他退來,咸笙緊繃的身體稍作放松,便抖的更厲害,他吸一口氣,狠狠咳嗽了幾聲,撐起身子從床上爬起來下了床,跟著湛禎來到桌前,搶先一步道︰“我來。”
他抖著手斟酒,酒液撒出杯子,湛禎靜靜看著,不知道是酒喝多了導致反應遲鈍,還是在想什麼,總之,咸笙看不透。
兩個玉杯倒滿,桌子上也余出許多酒液。
咸笙端起來遞給他,紅起來的眼眶里,眼珠蒙著一層亮晶晶的水膜。
湛禎接過酒杯,轉過來,咸笙怯生生的湊過來,渾身僵硬的與他交頸,將酒飲下,然後分開。
湛禎放下酒杯,道︰“公主還有別的事想做嗎?”
“我……”他扭頭四下去看︰“我今日,想睡那張小榻。”
湛禎看了一眼,挑眉道︰“倒是個好地方。”
咸笙不太確定︰“你……答應了?”
“既然已經成親,這太子府便是你的家,在家里,想睡哪里是你的自由。”
咸笙沒想到湛禎居然如此善解人意,他心里一喜,後退幾步跟湛禎拉開距離,道︰“那,那我……過去了。”
湛禎點了點頭。
咸笙轉身拉開櫃子,費勁的從里頭抽了一床被子出來,氣喘吁吁的抱到小榻上,剛坐定,就發現湛禎拿著一塊白布跟了過來,左右打量,道︰“會不會冷?”
“不會。”咸笙忙道︰“這屋里應當裝了地龍,還放了爐子,角角落落都暖融融的,殿下不必擔心。”
“也好。”湛禎掀開被子坐上來,這地方並排坐兩人有點擠,他便順勢一撈,咸笙的腰被提起,一下子坐到了他的腿上。
咸笙︰“……”
湛禎︰“?”
“……這,兩人睡好像小了點兒。”
湛禎看著他,忽然一皺眉︰“公主提出睡小榻,不就是因為地方小,你我可以貼的更近麼?莫非孤會錯了意?”
咸笙渾身僵硬的被他摟在懷里,抿了抿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目光接觸到那塊被他丟在一側的白布,自以為找到轉移話題的理由︰“那,你拿白絹做什麼?”
“這個……”湛禎又笑了,他鼻尖抵著咸笙的臉頰,道︰“收集公主初夜落紅所用,明日要拿去給母後看。”
“……”話題越扯越深,咸笙頭皮發麻︰“其實,我今日有些不舒服。”
“孤瞧出來了。”湛禎安慰道︰“孤今日酒喝多了,方才一時沒忍住嚇到公主……孤保證,會溫柔的,不要怕,嗯?”
腰間手臂越來越緊,另一只手也有不安分的趨勢,咸笙不得不抓住他,緊張道︰“你今日,飲了多少酒?”
“沒有多少。”湛禎在他臉頰吻了一下,道︰“公主若不喜歡,孤以後便不喝了。”
“……你身上的酒味,燻的我喘不過氣。”咸笙艱難道︰“而且,我真的很不舒服,這幾日初到上京,水土不服……我擔心,今日不能讓殿下盡興。”
湛禎道︰“公主的意思是,不願洞房?”
“咳……”咸笙掩住嘴唇咳嗽,順便避開了他的眼神。
身邊的男人呼吸平靜,但咸笙卻敏感的察覺到了他的克制,須臾,湛禎才道︰“孤听說當年秦易與咸商太子發生爭執,是因為公主?”
咸笙不明白怎麼會突然扯到秦易身上,他慎重道︰“我听不太懂。”
“秦易是秦韜的庶子,比公主大三歲,常年跟在二皇子身邊出入皇宮,與公主交情匪淺。”
咸笙越發慎重︰“他文采不凡,見多識廣,我平時悶在宮里沒有朋友,是與他有些交情。”
“他愛慕公主。”
咸笙渾身一僵,驚疑不定︰“這件事……”
“他與咸商太子關系不和,皆因他想強擄公主,被打斷一條腿,是因為咸商太子不肯罷休,秦韜不得已而為之。”
咸笙心跳加快,這在大梁屬于絕密,是丑事,秦韜不敢聲張,皇室也不敢聲張,至于咸笙自己,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想到這事便頭皮發麻,尷尬的無地自容,更是不會亂說。
“你不要胡說八道……秦易他跟我半點關系都沒有!”
湛禎又笑了︰“你不是不明白孤為何突然決定要娶你嗎?因為孤看了你父皇與秦易的信,大都向蟄龍城求援,秦易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以公主做為交換,孤四年前差點死在他手上,多少也了解他的為人,你可能不知道,秦韜的另外兩個嫡子,說是死在晉人手上,其實是秦易殺得。”
咸笙張了張嘴,湛禎繼續道︰“當時孤便好奇,能讓秦易動心該是什麼樣的絕色,直到那天城樓一見,踫巧,把公主帶回軍營不久,孤就收到了大都答應以公主做為交換的信件,你猜怎麼著……”
咸笙眉鋒陡然一厲︰“你截下來了。”
湛禎截下那封信,在大都城前帶著千軍萬馬逼大都把咸笙嫁給大晉,秦易提出要咸笙卻沒有收到回信,轉而又听到這個消息,他會怎麼想?而在大都看來,秦易收到信卻沒有回復,那麼只有答應湛禎的條件。一來二去,秦易以為大都有意羞辱,定然會與大都決裂,咸笙大怒︰“你想讓蟄龍城與大都互相殘殺!坐收漁利!你根本不喜歡我,什麼痴情太子,都是假的,你好卑鄙咳咳咳……”
“分裂大梁與秦易是真,對你一見鐘情是真,但孤並未想過坐收漁利。”湛禎撫著他的背部,皺眉道︰“若要如此,孤也不會告訴你了。”
咸笙咳的渾身都在震,他頭暈眼花的靠在湛禎身上,漸漸緩過來,意識到好像是這樣。卻還是瞪著他,凶道︰“那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表達什麼?”
湛禎神色看不出情緒,道︰“你不願洞房,是因為鐘情秦易?”
“……”咸笙腦子卡殼一秒,權衡片刻,道︰“自然不是。”
湛禎靜靜望著他,緩緩道︰“孤坦然,公主也當坦然,這才公平。”
“我……總之不是秦易。”
“除了有心儀之人,孤想不出你甘願在新婚之夜惹怒丈夫的理由。”
咸笙吶吶道︰“你,你生氣了?”
湛禎反問︰“你說呢?”
作者有話要說︰ 咸笙︰說出來怕嚇死你。
略略︰說。
第8章
湛禎在生氣?
咸笙心想,他又在生氣了。
他怎麼那麼喜歡生氣。
而且這次他居然沒看出來他生氣。
如果以後也看不出來,不小心得罪他了怎麼辦?
他胡思亂想,道︰“我是真的不舒服,不是因為任何人。”
咸笙今日一早便打扮了起來,不光施了粉黛,開了臉,身上還抹了香粉,那香粉有些甜,夾雜著他身上揮之不去的苦香,一直隱隱約約的搔著湛禎的鼻子,他在咸笙脖子上啃了一下,害他又紅著眼眶縮起腦袋,這才問︰“哪里不舒服?”
咸笙硬著頭皮,細聲細氣︰“哪里都不舒服。”
“是心里不舒服,還是身上不舒服?”
“……身上不舒服。”
湛禎身上仿佛藏著一只貪婪的猛獸,隨時可以越籠而出,他望著他的獵物,權衡著是暫時蟄伏觀察,還是索性一口吞下。
咸笙小心翼翼的呼吸,鼻翼微微煽動,竭力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他就在湛禎懷里,香甜松軟可口的要命,不管怎麼做,都無法讓男人忽視。
“孤命人去傳太醫給公主瞧瞧。”
他還是不肯放過咸笙,揚聲便喊︰“來……”
咸笙柔軟的掌心捂住了他的嘴巴,湛禎冷冷看著他,怒意明顯攀升。咸笙懵了一下,急忙把手收回,不得不編出具體的理由︰“我,我來了癸水……”
他說罷,就又別開了臉,神色尷尬之中帶著幾分羞惱。
他琢磨,這應該可以了吧,丈夫總該能體諒妻子的難處,畢竟姑娘家家的,這種事情總是羞于出口。
他等著湛禎將他放開,卻听男人道︰“給孤瞧瞧。”
“……”咸笙無法置信的看他,湛禎完全沒覺得哪里不對︰“既然已是夫妻,這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他說罷,隨手來掀他的裙子,咸笙驀然又捂住,他一下子蜷起雙腿彎下腰,用力的抱住自己的下半身,心里的委屈一陣陣的涌上來,眼淚啪嗒掉了下來︰“我怎麼說也是大梁公主……你怎可,這般羞辱于我。”
他哽咽,湛禎頓了頓,也跟著側彎腰,來看著他精致的側顏,梨花帶雨的美人越發讓人心動不已,他舔唇,解釋道︰“孤並無此意,只是今日新婚之夜,春宵苦短,公主一味逃避,十分可疑。”
咸笙听出來他話里隱隱的服軟,心中微微一動。
女人愛撒嬌哭泣耍性子倒也不能全怪女人,誰讓男人就吃這套。他回憶與湛禎接觸的不多的日子,似乎他針鋒相對,湛禎就越來越過分,反而有時不慎露出弱態,他會稍微克制一些,哪怕言語之中不肯退讓,但行動上總會稍有收斂。
他當即委屈道︰“你覺得我可疑?那你說我哪里可疑?我都已經與你拜過天地,人也到了你大晉,早晚還不是你的人……你緣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湛禎︰“……”
他短暫反思了一下,挑眉道︰“今日本就該行周公之禮,孤按規矩辦事,何錯之有?倒是公主,嫁了人卻不記得該盡的本分,推推搡搡,竟還反咬一口,倒成了孤的不是。”
咸笙說不過他,氣的又咳嗽,湛禎單手撫著他的脊背,卻被他一把推開,“可那癸水也不是我想要它來的。”
“給孤看。”
兩人對視,湛禎平靜,咸笙咬唇,他忽然很想給湛禎一巴掌,最好能把他腦袋拍爛掉,叫他瞧瞧里頭都裝了些什麼東西,他捏緊手指,到底不敢打湛禎的臉,忍無可忍,他又猛咳起來,一拳砸在他肩膀,恨道︰“身為丈夫卻不信任妻子,你覺得你是個好丈夫嗎?你要看,我偏不,反正我打不過你,你大可以強迫我,總歸我不是心甘情願嫁給你的,想必你也根本不在乎我能活多久,等你得到你想要的,就可以借著我死在北國的名義發兵大梁,畢竟,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湛禎給了大梁好大的面子,結果十城換來一個無法暖床的死人,理由足夠充分!”
他神色狠厲,但身體卻無法控制的發抖,像極了逞強的小動物,湛禎眉頭皺起,忽然伸手將人摟在了懷里,道︰“罷了,孤信你。”
“咳——”
咸笙一口氣說太多話,喉嚨發痛,他閉上眼楮靠在湛禎懷里,背部給他輕輕撫著,漸漸歇過來,湛禎道︰“太晚了,公主上床休息吧。”
咸笙抿唇,撐著他的胸口起身,扯開被子下了小榻,腳步虛弱的走向了那張大床。
與湛禎一番糾纏費了他好大的力氣,咸笙皺著眉,一邊咳嗽,一邊拿被子裹住自己,在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下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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