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笙說不出來,細細的喘息,湛禎站起來看他,半晌又道︰“你別生氣。”
咸笙不吭聲,屋內只有輕咳和喘息,他萬萬沒想到湛禎居然想趁他昏睡的時候那樣,秦易今日害他吐血,湛禎這樣又跟秦易有什麼區別?
湛禎估計也想到這一層,臉上浮出羞愧,但轉念又覺得荒唐,還有隱隱的委屈,便轉身走了出去。
門外,如意和月華急忙跪地,湛禎的目光沉沉落在她們身上,手指捏的咯咯作響,最終拂袖而去。
兩人爬起,月華進屋。咸笙最後的力氣都用來阻止湛禎了,聲音輕的幾不可聞︰“他走了?”
“出府了。”月華心疼極了,扶著他幫忙把刮破的外衣脫下,含淚道︰“如意去準備吃的了,公主先吃點東西?有沒有不舒服的?”
咸笙沒回答,搖頭的力氣都沒了。
他被喂著吃了東西,又喝了藥,不久,有太醫匆匆趕來,說是受太子之命來給太子妃診脈。
咸笙沒有拒絕,縴細手臂伸出床帷,人已經又昏沉起來。
門外,湛禎撫著自己坐騎的馬鬃,高軒試探的開口︰“殿下想知道情況,何不進去看看?”
“等也一樣。”
太醫很快出來,一眼看到他,就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但還是硬著頭皮回復︰“太子妃身子太弱,想是受了驚,脈象紊亂……”
“別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她有沒有事?”
太醫斟酌道︰“若心情好點,加之藥膳調理,應當無事。”
“若心情不好呢?”
“只怕……”太醫悄悄看他一眼,猶猶豫豫︰“難熬過冬日。”
湛禎眸色沉郁,最終還是命人把他送了回去,他又朝府里看了一眼,翻身跨上馬背,奔著江府去了。
江欽剛被父親逼著練完晚功,在寒冷的夜里躺在床上,美滋滋的還沒睡去,就有小廝來通報︰“太子殿下砸門來了,讓少爺陪他去喝酒。”
“你跟他說我睡了。”
“老爺讓來喊你,食君之俸,忠君之事,太子之命不得不從。”
江欽瞪他,小廝默默低頭。
一盞茶後,江欽跟這位半夜不睡覺的太子殿下來到了屋頂,他裹著棉被,嘆出一口薄薄的白氣︰“殿下何必折騰自己,暖閣喝酒它不香嗎?”
“孤為何折騰自己?”
“是因為秦易?”
“呵。”燒酒下肚,湛禎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公主連他一粒米都不願吃。”
江欽神色復雜︰“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因為秦易突然在上京鬧事,殿下操心國事才如此郁悶?”
湛禎瞥他一眼,江欽懂了,“殿下天縱奇才,豈會因國事煩惱?看來是因為公主了。”
“嗯。”湛禎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把他身上的被子扒了下來︰“北國男兒豈能怕冷?”
“我穿的少!”
“讓人給你拿大氅,見孤卻衣衫不整,小心治你一個君前失儀。”
江欽不敢違背,哭喪著臉離開被子,裹好大氅,決定快狠準的直奔主題︰“是因為公主身子不好?”
湛禎垂眸,忽然安靜了下來,慢慢道︰“……女子,會不會因為對容貌自卑,而不給人看?”
“那是自然,誰家姑娘臉上有疤不蒙面紗?”江欽說完,覺得不對,“大梁長公主國色天香,豈會因容貌自卑?殿下這是……有別的女人了?”
湛禎沒有反駁,道︰“除了容貌,身材呢?”
“若身材干癟,自卑也屬正常,到底是女兒家,殿下可得多憐惜。”
“身材干癟?”
“就是還沒殿下……還沒我的胸大。”江欽不敢調侃他,挺了挺健碩的胸膛,發覺湛禎看著那里若有所思,又縮了回來,心里奇怪︰“殿下已有公主那樣無一處不完美的嬌妻,怎會看上臉上有疤,還身材干癟的女子?”
“她身子太弱,孤舍不得傷她,總得尋別的樂子。”
江欽點頭,忽然又覺得不對。這位殿下素來眼高于頂,不可一世,青樓名妓都被只得他一句‘不過如此’,在遇到咸笙之前,也就只有湛瑾的母妃,曾讓晉帝捧在手心里的梅妃才得他一句‘堪堪入眼’,當年晉帝听他小小年紀,對美色要求如此之高,還笑他日後只怕娶不到媳婦,湛禎便果真如他所料,屋內連曉事丫頭都不設,因為嫌棄人家庸脂俗粉。
江欽想過,他對咸笙一見鐘情,不可自拔,與他多年未曾接觸女子也有關系,簡單來講,克制太久,憋不住了。
可就算咸笙不能讓他盡興,他也不該另找啊?原本就挑嘴的寧願餓死,怎又會在有了珍饈之後跑去吃家常菜呢?
江欽百思不得其解,湛禎卻又沉默了下去,喝了兩壇燒酒,他終于放過了江欽︰“回去睡吧。”
說罷,也不走路,直接飛身踩在院里的松樹樹梢,身影矯健,出了江府。
江欽從屋頂下去,看到老爹在前廳正襟危坐,問︰“您怎麼不睡?”
“他來找你想是為了今日冰湖事件,為父在等太子吩咐。”
“……您誤會了。”
湛禎策馬回府,一路走回新房,在外面的爐子前烤去滿身寒氣,把手腳都暖熱,才走進內室去看咸笙。
咸笙躺在那里,臉上因為暖意而泛著淡紅,湛禎緩緩在床邊蹲下來,伸手把他頰邊碎發拂開,然後湊過來,在他嘴唇吻了一下。
咸笙睡的很沉,毫無所覺。
一覺醒來,湛禎又不在屋內,咸笙實在疲憊,喝了藥便又睡下了。
到了日上三竿,宮里來人請他進宮,咸笙心里很不想去,但又無法抗旨,只得讓如意幫忙收拾。
月華給了那老太監銀子,笑吟吟問︰“敢問公公是奉宮里哪位貴人之命來宣太子妃的?”
公公油鹽不進,她只好收回來,走回咸笙身邊︰“只怕來者不善,我命人給太子送信兒。”
咸笙點頭,踩著腳踏上了馬車。
等到停下來的時候,他探出頭,才發現這里是太皇太後的寢宮,不禁困惑起來。
“阿春這個臭丫頭,怎麼還沒把水晶蝦餃拿來!”湛瑾宮里,湛茵正趴在桌子上抱怨,然後扭頭看向湛瑾,她額頭纏著紗布,神色淡淡。她無疑是很好看的,湛茵看得大為喜歡,道︰“你待會兒多吃幾個,我可是專門跟南梁來的廚子學的,為了報答你昨日舍身相救。”
“若非是辛皇後良善,我早已與母妃一起被處死,救你是應該的。”
“哎,你總喜歡把這事掛嘴上。”湛茵笑道︰“你我出生只差一日,又是血緣姐妹,母後救你也是應該的。”
湛瑾淡淡一笑,湛茵倒也習慣了,門外,阿春端著蝦餃走進,同時也帶回了一個消息︰“方才太子府的馬車進宮了,很奇怪,沒去看皇後,卻朝著太後寢宮去了。”
湛茵疑惑,忽然意識到不對,湛瑾也想起來︰“清容手筋被秦易挑斷,你親眼所見?”
“皇祖母那般疼愛清容,定然是要問罪的!”湛茵也急了,“阿瑾,你快想個辦法!”
這廂,咸笙剛走進去,便發現這里除了太後之外,還有一個冷面如霜的女子,看服飾,當是貴妃,他福身拜見,太後卻忽然冷下臉,一拍桌案︰“跪下!”
咸笙平靜的跪下,“敢問皇祖母,咸笙犯了何罪?”
“你勾結梁人,廢了清容一只手,還炸傷六皇子,還敢問哀家犯了什麼罪?來人,掌嘴!”
咸笙道︰“若咸笙當真勾結梁人,也屬于國事,當交由刑部處置,皇祖母越過父皇與刑部,私自對孫媳動刑,知道的是覺得您體恤父皇為國出力,不知道的,還當您是越俎代庖,蔑視帝王呢。”
太後臉色大變,一側榮貴妃也微微側目,她挑了挑眉,緩緩站了起來,道︰“大梁長公主還真是好一張利嘴,對北晉律法如此熟知,那敢問,若是本宮親自掌嘴,單純就是因為看你這梁人不順眼,長輩打晚輩,你待如何呀?”
咸笙微微一笑,“那貴妃可要想清楚了。”
榮貴妃一笑,懶洋洋道︰“本宮想不清楚,不如公主分析來听听。”
“我乃大梁長公主,系關兩國和平,貴妃今日此舉,有蓄意挑起兩國事端之嫌。”
“哦?”榮貴妃道︰“你是說……那個被湛禎連破二十城的小國麼?”
咸笙神色不變︰“何止呢,我還是太子正妃,皇後兒媳,您親自掌嘴,教育晚輩這個理由倒也說的過去,可要說,你我初見,並無舊仇,這是有意跟皇後過不去,似乎也十分有理。”
榮貴妃眸子又冷了幾分,“你當我怕她?”
“您可以試試。”
榮貴妃冷笑一聲,猝然抬手,如意急忙撲上來抱住咸笙,結結實實挨了這一巴掌,“貴妃娘娘息怒,公主身嬌肉貴,您若有氣,請對著奴婢來。”
咸笙瞥她,如意目露隱忍。
榮貴妃嘖了一聲︰“好一個忠心護主的丫頭,只可惜在你家主子看來,你求饒只怕是折了她的傲骨。”
咸笙抿唇,又听她道︰“既然如此,本宮今日就拿你這個丫頭開刀,殺雞儆猴。”
“來人!”
“皇後娘娘駕到——”
湛茵扶著辛皇後大步走來,榮貴妃緩緩收回手,下意識露出笑容,“姐姐來了。”
辛美臣的目光跟她對視,然後低頭看向咸笙,道︰“阿茵,扶你嫂嫂起來。”
湛茵上前,下一秒,一聲響亮的巴掌聲響起,她心頭頓時一顫。
咸笙抬眼,听到辛美臣的聲音凜冽如霜︰“我兒好不容易討來的妻子,嬌弱的踫都踫不得,你膽敢對她動刑,其心可誅!”
作者有話要說︰ 榮貴妃︰我草你大爺!
辛皇後︰我殺你全家!!
第18章
太後瞬間從椅子上坐直。
榮貴妃捂著臉,眼神怨恨,“阿華受傷,我也只是擔心我兒,捉她過來盤查一番,姐姐剛來便如此動怒,莫非是要把自己跟大梁公主綁在一條船上了?”
“你少在這里嚇唬本宮。”辛皇後道︰“此事究竟如何自然有刑部調查,便是證據確鑿,以她如今太子妃的身份也該送去宗人府,怎麼也輪不到你來動手!”
太後忍不住道︰“以清容所說,咸笙與湛茵清容一起被秦易帶走,可秦易只關了她倆,又對清容動刑,卻把咸笙奉為上賓,此事清容親口所述,豈能有假?”
“這就奇了怪了。”辛皇後微微揚眉,看上去是比對貴妃恭敬了一些,說出來的話卻並未收斂多少︰“秦易對湛禎恨之入骨,要動手也該對湛茵,結果卻是清容被挑了手筋……母後倒不如把清容叫來一問,她究竟是如何惹怒了秦易。”
太後皺了皺眉,一邊命人去喊清容,一邊又用慈祥的眼神看向湛茵︰“阿茵,你可知緣何?”
湛茵忙道︰“我不知,她被獨自帶出去,回來手筋便斷了。”
這話一出,太後臉上心疼更甚,她又問︰“咸笙與你們未在一處,可是如清容所說,她被秦易奉為上賓?”
“我也不知。”湛茵道︰“我是被蒙著眼楮關進去的,外面怎麼樣根本不知道……清容也是被蒙著眼楮帶出去的,不知如何看到嫂嫂被奉為上賓。”
咸笙被人扶著坐在一旁,保持沉默,只偶爾輕咳兩聲。
清容很快被帶了過來,辛皇後問她︰“你是如何惹怒了秦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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