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忽然笑了,“十六爺既然信我,那便該知道,我向來不是怕死的人。”
徒蘅鷺嘴角勾起,他果然沒瞧錯人。
“夜已經深了,回去休息吧。”徒蘅鷺拍了拍賈環的肩膀,神色鄭重地看著賈環。
賈環點了點頭,臨行時,又欲言又止,陳俠那件事,他摸不準到底該不該告訴徒蘅鷺。
一路晃神著回到屋子里。
剛合上門,賈環就看到陳俠從梁上跳了下來。
“三爺?“陳俠擔憂地看著賈環。
賈環擺了擺手,在桌旁坐下,神色沉重,他屈起手指,緩緩地敲擊著桌子。
“噠噠噠……”
每一聲都讓陳俠的心不住地往下落,陳俠沉默了,賈環素來果斷,他跟著賈環的日子不長,但從未見過他露出這等神色來。
那十六皇子叫三爺去,恐怕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而這事,連賈環都覺得苦惱。
“三爺,我雖不才,但也有些本事,三爺若是有什麼苦惱,不煩和我說一聲,指不定我能想出個主意來。”陳俠道。
賈環抬起頭,眼里掠過一絲顧慮,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只覺得徒蘅鷺今日說的那件事,就好像一塊大石壓在他心頭,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說起來,這件事和陳俠也有關系,若是不告知他,往後做事少不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糊里糊涂的。
低聲將徒蘅鷺所告知的事說了出來後,賈環一把拉住暴怒的陳俠,“你忘了,我和你說過什麼!”
陳俠此時臉上漲得通紅,脖頸上青筋暴起,他的眼楮里布滿血絲,深吸了幾口氣,勉強才壓住心中的怒火和恨意,“三爺,我、我會忍住!”
那陳深雖不是山西人,但自從上任來,山西百姓都以為他兩袖清風、公正嚴明,為他立了不少長生碑,他怎、怎如此狠心,竟對一省的百姓下此狠手!
狼心狗肺,已經不足以形容此人的毒辣!
貪了賑災銀已經令人發指,下那毒藥粉更是罄竹難書!
“我打算,把你的事告知給十六殿下。”賈環沉吟了一聲說道,“現在這局面未明,我們既然有同一個敵人,就應該互相信任,否則若是互相遮瞞著,遲早也是要露出馬腳來,屆時反倒不好。”
說一個謊言就要以千百個謊言來堵住的道理,賈環是曉得的,他沒有把握能一直瞞著徒蘅鷺陳俠的存在,況且,陳俠對扳倒陳深也會起到不少作用。
陳俠立即明白過來賈環的意思,他點了點頭,“三爺說得對。”
多一個人幫忙,總是好的。
賈環在心里幽幽嘆了口氣,他擺了擺手,“你去休息吧,打明日起,怕是有一場硬戰要打呢。”
陳俠抿了抿唇,片刻後道︰“三爺也早些休息吧。”
陳俠走後,賈環躺在床上,睜著眼楮看著梁上。
他腦海里亂糟糟的,千百個念頭一個接一個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娘、探春、迎春、徒蘅鷺、陳俠,不知不覺,他已經在這個世界認識了這麼多人了。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最後的結局能圓滿。
微微垂下眼瞼,賈環摸出包袱里的平安符,嘆了一聲,“娘,您可千萬得保佑你兒子這回能平安歸來。”
“臣山東巡撫見過殿下,願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城門口,浩浩蕩蕩的人群擠擠挨挨,站在最前面的都是山西省排得上名號的大官們。
徒蘅鷺下了轎子,下巴微微點了點,“免禮,平身。”
“謝殿下。”陳深率領眾人起了身。
賈環拿眼角的余光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他一番,正如陳俠所說的,陳深這人,生得極其英武偉正,氣質更是不俗,與昨日那知縣比起來,一瞧便知道誰是忠誰是奸。
只可惜,人心隔肚皮,這樣相貌的卻偏偏是個大奸臣。
“殿下,臣等已經備下酒席,請殿下並諸位大人移步到巡撫衙門。”陳深恭恭敬敬地說道。
徒蘅鷺掃了他一眼,道了聲好。
巡撫衙門畢竟是一省長官所在之地,是個足足五進五出的大宅子,但是一路由正門而進,滿目便只有一個感覺——樸素。
這巡撫衙門實在太過樸素了,身為一省長官,山西巡撫月俸不少,而陳深又是孤家寡人一個,再怎麼著也不至于連個擺設都沒見著。
可賈環一行人走來,卻是看到到處都是空空的,正廳里也就擺著幾來張椅子,入廳的時候迎面看到的是一幅畫,畫上是瀟瀟簌簌的青竹,除此之外,正廳再無其他擺件。
“陋舍清寒,讓殿下見笑了。”陳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說道。
“哪里,哪里。”徒蘅鷺淺笑道︰“本宮早就听聞陳巡撫是兩袖清風、一心為公之人,今日一見,果真是不同凡響,真是叫人敬佩。”
白永秀等人也附和道︰“正是,陳巡撫真是吾輩楷模。”
賈環垂下眼瞼,眼里一絲嘲諷一閃而過,可不是吾輩楷模,這裝模作樣的本事簡直能拿奧斯卡小金人了,若不是事先知曉此人惡毒的心思,他恐怕也要被這陳深顯露出來的假象給欺騙了。
“這位是……”陳深有些詫異地看向賈環。
白永秀連忙道︰“這位是賈大人,乃是陛下親點和殿下一起來治理黃河決堤的。”
“哦,”陳深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驚嘆地打量了賈環一番︰“果真是少年英才,小小年紀便能為陛下效力,好,好!”
賈環低下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陳大人過獎了。”
陳深嘴角翹起,眼里掠過一絲深沉的神色來,轉瞬又哈哈大笑著說道︰“既然如此,那今日可得和賈大人好好喝一杯才是。”
賈環笑了下,沒有接話,他心里暗暗起了警惕,陳深這人莫道人人都贊他,人人都看不出他的真面目,現如今不過打了個交道,就足可見此人有多老辣,短短幾句話,就讓眾人對他好感倍增,這等本事,已經足夠叫人側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