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連連後定下神細看,這些案子多發生在前任縣令在位期間,走失的大多是女孩子,近一兩年中才有個別男孩子。葉思睿閉目冥想了片刻,又隨手翻了翻,想看看有無遺漏。不翻不打緊,這一細看便吃了大驚,這一卷冊子約合一年多,信手翻翻竟也看到了三四例孩童走失案,不單單是在桃莊那一處。再細數數,三四年間二十余宗。葉思睿將謄抄的紙拿在面前看,越看越覺得驚心。何以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葉思睿心有疑慮,一時一刻都不想耽誤,當即將紙收回懷里,起身向外走。行至廊下,打雜的婆子見了他笑著行禮,“大人回來了。”
葉思睿負手一笑,收起幾分氣勢,“張婆,你在這衙門呆了幾年了?”
張婆直起有些佝僂的身軀,大聲地回答︰“老婆子呆了七八年了!”
“嗯。”葉思睿笑得和煦,像是隨口問道︰“您在衙門呆了那麼多年,這縣丞、主簿的差事可是經常換人?”
“那可不。”張婆笑得滿臉皺紋,“盧主簿和是您前頭,再前頭一位大人在任時候來的,那可是也待了好幾年呢!周縣丞是前任大人上任時來的,這也一晃三四年了。”
葉思睿又笑笑,問些她平日的生活起居,溫言關心了幾句,起身走向主簿衙。
盧主簿正在伏案批改文書。大人還沒回來,縣丞又去勘察命案了,好在這一走還不是很久,事物也不算多,容得他歇息半刻走走神。
快到夏季了,怕是又要起洪澇了,得提前準備開倉廩放糧,不過,怕是要報上級去,哎,大人據說是去查孩童走失案,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他正沉吟,門口響起腳步聲。他等了片刻,卻無行禮稟報,微微皺眉抬頭,卻見堂下站著個人,似笑非笑看著他。
“下官不知大人前來,失禮了,大人恕罪。”主簿只是愣了一下,便從主位上移開行禮。
“盧主簿辛苦。”葉思睿隨口客氣了一句。盧主簿便就勢起身,讓出了主位,請他坐下,便兀自翻看那文書去了。
葉思睿看了失笑,索性開門見山地問道︰“本官此去是為調查劉氏走失。”
“哦?”盧主簿抬頭,“大人可有收獲?”
“些許。”葉思睿看他,“我翻閱卷宗,前些年走失的孩童也不少,盧主簿可知?”
盧主簿移開視線,平靜地提筆,“孩童無知,走失倒也正常。”
“孩童無知,走失無妨,可遲遲不得消息,是誰之過?”葉思睿心中憤恨,見他不做聲,又道︰“搜查一兩日糊弄過去,父母家人難道無一過問?尋求不得,不會傷痛過度肝膽俱碎?至親血肉,草草結案,這二十余條人命不知下落,常人尚且心生憐憫,若是因你我之過,誰能無罪?”他一面說,一面緊盯著盧主簿。
盧主簿反應很平靜,只在他說到二十余條人命時手里的筆停了停,仍舊冷靜地道︰“命數在天,非人力所能為。”他停頓了一下,又抬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非天意所能為。”
“為何?”
“小人亂數,瞞天過海。”盧主簿一字一頓地說。
葉思睿剎那間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壓下了心緒沖著盧主簿拱拱手離開,主簿獨自坐在桌邊,繼續落筆。
葉思睿心里驚駭不已,大步走出去喘了口氣,傳人吩咐。先是叫了兩個捕快,令其中一個帶了仵作去桃莊上尋夏天舒,听候差使,兼為二人傳信。至于另一個,葉思睿附耳絮絮吩咐一番,那捕快又驚又懼,直道︰“懇請大人收回成命!”
葉思睿臉色淡淡,“吩咐你的差事,老實辦了便有賞,辦不得,就只能罰了。”他立刻唯唯諾諾地應了。
下了指令,葉思睿又叫他們推薦兩個有功夫、機靈些的差人過來,不多久就喚來了兩個小子,一問,乃是一對同胞兄弟,哥哥張大牛,弟弟張小牛,是葉思睿上任後才來當差的。兩人人如其名,皆是身強體壯,眼楮圓溜溜的。
葉思睿有心考驗他們一番,便先叫那兩個捕快動身,又打量了周圍,才說︰“我有一件極要緊的差事需要你們做。”
兄弟倆齊齊跪下道︰“願為大人效命。”
“可是此事萬分危險,不可出絲毫差錯。”葉思睿故意說。
哥哥似乎還有猶豫,弟弟小牛已經叩頭,“蒙大人賞識,小的願為大人效死。”
張大牛稍一遲疑,也叩了個頭,“小的也是。”
葉思睿道︰“效死卻不用,只是不能走漏了一點消息,若是辦得好,本官自然有賞。”他故意看了一眼張大牛。
張大牛果然應聲道︰“小的不用賞,只求大人能叫俺那老娘有口飯吃,叫俺這兄弟能接著念書。”
“哥哥!”張小牛驟然出聲制止。
葉思睿滿意地笑了,“你會識字?那更好,事成之後,必會滿足你二人心願。”說罷面色嚴肅了很多。“我要你們隱瞞身份,暗地監視周縣丞。”
第19章 桃源歷險(六)
他接著交代了城北那被殺的董彰的地址,道︰“你二人輪流換班,日夜不停,時刻留意他的一舉一動,若有外人與他接觸,或者他去找了誰,一人留守,另一人立刻來縣衙回我消息。”
盧主簿的暗示足夠明顯了,衙門必是有人與罪犯勾結,到底是誰他還拿不好主意,可是若說一向憊懶的縣丞突然勤勉親自前去勘察命案,他是如何都不會信的。
葉思睿又悄悄走去那典史廳,見那位典史大人正呼呼大睡,佯裝生氣,命門口的衙役盯緊了。好容易松口氣,少不了回後院看看葉曠。
葉思睿制止了門口的丫鬟行禮,輕悄悄地掀開簾子進了屋。
難得無人看管,葉曠卻在一筆一劃練字。
“曠兒?”葉思睿出聲。
“睿叔回來了?”葉曠驚喜地站起行禮,“見過睿叔。”
葉思睿把他一把拉過來抱著,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葉曠卻在他懷里扭來扭去,不好意思地說︰“睿叔別這樣。”
葉思睿丟開他,將他這二日衣食住行一應問了一遍,再將屋里屋外的丫鬟婆子都夸獎一番,最後屏退了下人,命他們去賬上領賞,拉著葉曠道︰“上次你說你去了桃花源,把那一路見聞再給我講一遍。”
葉曠又一五一十講了一遍,與上一次的說法八九不離十。
葉思睿問︰“你怎知你去的是桃花源?”
“跟睿叔你講的那篇文章里寫得一模一樣啊。”葉曠回答。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你去的是桃花源的?”葉思睿只好換了個方式問。
“一開始就知道啊。”葉曠喜滋滋地說,“我看到了山洞,心里猜就是了,進了山洞走,果然就走了出來,一片光亮,我看到有人,問他們這是哪兒,他們都說是桃花源。”
“那你說你去人家家中拜訪,還在他們家就寢,他們所居的屋舍是什麼樣子?”
“與外面人家的屋舍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