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聞雲煙此言,林傲雪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我身體好著呢,你不用擔心,這點小風凍不著我。”
她說完,忽有一股冷風吹來,林傲雪背脊一僵,旋即沒忍住轉頭打了個噴嚏。
雲煙震驚極了,她一下子瞪圓了眼,哪里還不明白林傲雪只是在逞強,她慌慌張張地將林傲雪給她的衣裳解開,又披回林傲雪背上,又急又怒地嗔道︰
“你這個傻子!你身體再好可也不是鐵打的呀,你若是凍壞了,倒下病了,你這手下十幾萬的兵怎麼辦?誰帶他們回邢北關?”
林傲雪臉上掛不住,這風來得也太不湊巧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感覺好像是有點著涼了。她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咬著唇囁嚅著,膽怯地看了一眼雲煙怒目圓睜的雙眼,小心翼翼地反駁︰
“可你又不練武功,身體比我柔弱,更容易凍著呀。”
雲煙伸出手來,用食指戳了戳林傲雪的腦袋,故作凶狠的模樣訓斥她︰
“你這是歧視!誰說的不練武的人就比練武的人更容易受寒?你看你練武吧?但你的身子都虛透了,稍有不慎就容易出毛病,你還好意思說我!”
最後那幾句,雲煙為了不讓旁人听見,刻意壓低了聲音,卻依舊叫林傲雪面紅耳赤。
見林傲雪垂頭喪氣不說話了,雲煙又于心不忍,她輕聲一嘆,主動湊過去,雙臂環住林傲雪的腰身,讓自己完全縮在林傲雪懷里,又道︰
“這樣就好很多了,你抱著我走吧。”
林傲雪依言抱住雲煙,駕馬的速度也放慢了許多,寒風不那麼急了,沒有了秋風呼嘯的聲音,但林傲雪依舊沉默著,始終沒有言語。
雲煙感到奇怪,她剛才的確話有些重,但應該也不至于讓林傲雪想不開,為何這人忽然如此沉默?竟像是與她鬧起了別扭?
雲煙抬眼朝林傲雪看過去,這人在不做偽裝的時候是那麼真實,她心里的想法,她的情緒起伏,全都通過她的表情她的目光刻畫在她的臉孔上。
林傲雪微垂著頭,雙眼凝視著腳下的土地,隨著馬蹄一踢一踏明明滅滅,融進濃稠的黑夜里。她的目光隱約有幾分哀傷,雲煙似乎從那深邃的眼瞳中,感受到一股無法言喻的淒涼。
雲煙心頭一顫。
她有些不明白眼下的狀況,林傲雪為什麼突然這麼悲傷,她方才是不是說錯話了?她凝望著林傲雪的側臉,那臉上的傷疤依舊鋪滿了她半側臉頰。
除此之外,她還看到了一些更加細致的東西。
林傲雪的眼角有幾條很細很細的紋路,這是一個女人年紀到了一定的歲數之後自然而然出現的標記,通常眼角生出這種紋路的女人,家里的孩子都十幾歲快成年了。
而林傲雪卻還孤身一人,還背負著一身仇恨,披著一副掩人耳目的偽裝,連她自己都忘記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可哪怕她偽裝得再好,她終究是個女人,與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不一樣。
她已經三十歲了,為了習武,早在十多年前就斷了女子每月都會有的月信,她的身體不可能會好,她也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虛耗時光,透支體能,用折損壽元的方式來換取眼下所擁有的一切成就。
她剛剛從雲煙這里討了個承諾,她們回去之後就能成親了。
她還沉浸在美好的願景里,卻突然被告知了一個她努力掩藏,盡力讓自己去忽視的真相。
雲煙心尖顫抖,被林傲雪眼角細細的紋路刺得心底脹痛,酸澀難言。
她怎麼就那麼粗心,忘記了林傲雪雖然有時候表現得很孩子氣,但林傲雪的的確確開始上了年紀。身體很差這個事情,是林傲雪心里的一道傷,她知道自己繼續這樣下去,也許不會像正常人一樣走完一輩子,就提前離席散場。
她不甘心,不舍得,卻也不願叫誰來背這個包袱。
雲煙喉頭哽咽,險些一下子哭出來。
她用力擁緊了林傲雪,將自己的臉頰貼在林傲雪的脖子上,眼眶微紅,鼻頭泛酸,她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抑制住自己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平息了胸口喧囂的情緒,對林傲雪說︰
“對不起,沐雪,我不該那麼說你,你不要擔心,我會想辦法替你調養身體的,你現在的身子骨已經比去年好多了,等你報了仇,我們就歸隱田園,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將養,我們會過得很好很幸福。”
林傲雪的眼淚沒有忍住,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在認識雲煙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那麼脆弱,雲煙隨便一句話,隨便一個舉動,都能讓她的表面的堅強崩塌得一塌糊涂。
她的脆弱無所遁形,她貪戀這份美好,又唯恐自己拖累了雲煙的腳步,她說修睦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另外一只癩蛤|蟆?
她的霸道任性與倔強,不過是仗著雲煙的寵溺宣泄心中的不安,唯恐雲煙被誰搶走,然而這份不安惶恐卻不會因為她故作堅強而削減下去,只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深地刻進她的骨子里,當從雲煙口中道出來,便讓她格外難受。
“乖,不要哭了,小心被別人看見了,他們的主將竟然是個小哭包。”
雲煙聲音柔軟,溫聲細語地寬慰著林傲雪。
林傲雪用力將雲煙抱緊,緊緊擁著她,將她完全圈禁在自己懷里,像是要將雲煙整個人揉進自己的身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