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下朝的時間，老尚書這麼多年來都是守著點，從來不會早了，今天還真是不一樣了。
“這老家伙不會是在皇宮得了陛下的看重，一眨眼就飄了？”
官場上飄了的人可不是什麼好話，往往飄了的人差不多都是要摔下來，從天上摔下來可不就是要摔死了。
禮部尚書到了家，吩咐自己的老僕人︰“取一套你的衣服出來，我要出去一趟。”
老僕人這一輩子都跟著老尚書，還從來沒見過老爺子慌成這副樣子。
“老爺，您鎮定冷靜冷靜，做人千萬不能慌。”
“不能慌個屁！”一項禮儀有加的尚書大人差點沒一腳踹在自己老僕人身上，還是轉身踹了一下書桌，只是書桌堅硬，他卻是老了，反倒是把腳給踹疼了。
老僕人再不敢耽擱，趕緊準備好。
禮部尚書還是不能放心，刮了胡子，用泥土糊面，又拿著毛巾擋住臉，這才推著廚房的髒桶出門。
這污水桶里面全都是腌 東西，就是僕人出來倒東西時，拿塊兒布擋著臉也很正常。
“老李慢點慢點兒。”這是老僕人，他居然還沒有自家老爺腿腳利索。
“再慢點就有人該死了！”禮部尚書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腿腳很是利索，污水桶送走後，老尚書和老僕人癱在地上喘氣，沒一會兒秦王府上的人也來送污水桶。
“老夫禮部尚書，求見秦王。”禮部尚書站在秦王府僕人面前，還是彎腰駝背，看著就像是兩府的人在閑話。
秦王府出來倒泔水桶的是兩個年輕的後生，聞言笑了笑︰“殿下知道尚書要說什麼，今晚會有人前去拜訪。”
禮部尚書大吃一驚，立刻應下，這才跟著老僕人回去府上。
“老爺，您要不沐浴淨身吃點東西。”老僕人試探道。
今天一定是出大事了，究竟出什麼事了他不知道，不過這一會兒應該轉危為安了。
老尚書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去準備吧，家里最近都吃齋。”
“是。”老僕人覺得更奇怪了，老爺最喜歡吃肉了，不過他也沒多問。
書房里只剩下老尚書一個人，雙手捂住臉︰“鬼門關走了一趟，真是難受。”
“老大人迷途知返，甚好。”一人的身影落在屋中，悄無聲息。
禮部尚書半輩子的鎮定在這個時候發揮出作用。
“秦……秦王殿下。“老尚書趕緊站起來，走出來行禮問安。
池尋沒有攔他，也沒有為難他︰“起吧。”
他撿了一把椅子坐下︰“本王很好奇，禮部尚書為什麼如此反復？”
這老頭在皇宮給六皇子出了蠢主意，要殺他，為什麼又要通風報信？
老尚書胡子抖了抖，苦笑道︰“臣那一會兒鬼迷心竅了，想著有一位不管事的君王，這日子也能過得輕松些，卻又忽然想起每日下衙在路上看見的情形。”
“也不瞞殿下，老朽和朝堂上不少官員都不同，知道一個寒民世子想要一步一步走上朝堂要經歷什麼，更知道平民老百姓的日子有多難，雖然說這些年富貴日子讓老朽忘了不少東西，該想起來的時候還是能想起來。”
禮部尚書跪在地上行了大禮，道︰“臣認為六皇子並非為君之才，天聖這些年的吏治已經出了問題，若不大刀闊斧改革，勢必會激起民變。”
“還有邊關，勢必也會生變。”
這就是為官幾十年的政治嗅覺。
見池尋似乎不為所動，禮部尚書咬咬牙道︰“老臣雖然私心不小，也想著為後世子孫掙些好處，但是臣更明白，天聖不好，臣家不穩。”
池尋這才面容緩和︰“老尚書以為我當如何？”
這是考校。
禮部尚書肅然道︰“殿下文才武功民心聲望，天下無雙。”
不說秦王之前的功績，就憑他前腳出門，秦王那邊後腳不僅僅得到消息，還能猜測到他想要接洽的手段，老尚書就決定以後都跟著秦王混了，這位爺實在是太厲害了。
皇宮里的父子兩個都不是對手。
禮部尚書和那些王朝更迭，世家不綴的大權貴不同，他共需要天聖太平昌盛。
“老大人想通的也太快了些。”池尋不會那麼輕易相信一只老狐狸的話。
這一份不信任，禮部尚書沒有焦慮，反而放心，挺好的，為君者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絕對不能隨意相信人，被牽著鼻子走。
皇宮里那個蠢貨老六就不行。
“臣知道殿下的雄心壯志，同時臣多年來也默默防備著殿下，彼時皇帝還能維護安穩，先太子雖然不如秦王殿下，但是也可以成為一名賢君。”禮部尚書道。
之前，禮部尚書是替老皇帝和先太子進忠，老皇帝不管事了，先太子也沒了，他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理所當然的去盡忠，經歷過幾個皇子掌權更迭。
今天，禮部尚書終于意識到了六皇子的無能和愚蠢，偏偏還自大。
除了先太子，老皇帝的這幾個兒子還真是每一個像話的。
老尚書深深的疑慮了︰“都是陛下的種，怎麼就這麼不同？”
“臣想起來了，先太子當年是皇宮讀書，曾經是秦王殿下您的伴讀，更是跟隨先帝，先帝才是先太子第一個恩師。”
池尋淡淡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老尚書終于明白了，難怪秦王和先太子那麼像，都是一個老師教導出來，而且他們從小關系很好。
在這一刻，禮部尚書忽然好像看見了年輕的先帝，當年他曾經參加殿試，被先帝召見勉勵。
“探花郎果然是好文采，天下官員助天下人和事，只是文采好可不夠，朕也瞧得出，你是個能做事的，以後不做文章，做天下人的父母官，留在京城好好干。”
年輕的帝王當時把他們三甲全都親手扶了起來。
“十年寒窗苦，朕懂你們的心酸，接下來的路更難走，朕與諸君共勉之！”
當年年輕的探花郎，如今的垂垂老矣尚書大人，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先帝啊！”
“臣對不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