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麼都不說,她又怎麼能知道她在害怕什麼,又怎麼能夠陪著她一起攻克下那一個個橫亙在她們面前讓她害怕的阻礙。她是年紀小,是有很多都不懂,可是,她願意為她成長,願意為她努力地盡快長到可以與她比肩的高度。
只要她願意給她機會,不要推開她。
可是,她不願意。
她不願意。林羨心里默念著這三個字,哭得狼狽。小綿羊,像是隨著主人的無力一般,一點一點緩了下來,最終車輪停下了轉動。
因多開了從林羨學校到蕭菀青雜志社這長長的一路,電量支撐不住,沒電了。
林羨停靠在了路邊,趴在車頭的儀表盤上,委屈地嗚咽出聲。
連你也欺負我……
連你也拋棄我……
好像今天這一天,她把這十幾年來積攢下來的眼淚都流光了。她不知道自己趴著哭了多久,直到最後,再無淚可落,再哭不出眼淚了,林羨抬起了頭,久久眺望橋下的蔚藍色的大海,潮漲潮落,浪濤拍岸。
她慢慢擦干了臉上的淚跡,推著車,听著耳邊呼嘯的車聲與浪濤聲,慢慢地平復著心情,慢慢地安慰著自己。
與漫長的人生相比,我們此刻經歷的分分秒秒,不過是太倉 米。此刻所有的難過痛苦,都不過是短暫的,只要熬過了此刻,一切就都將會過去了。
于浩瀚的歷史長河來說,我們每個人經歷的一生,又都不過是滄海一粟。就是這樣短暫的一生,今生只有一次的每時每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隨時會結束的一生,明明你也喜歡我,我們憑什麼要錯過,憑什麼要遺憾,為什麼不勇敢,為什麼不爭取,為什麼要委曲求全?
她不想後悔。至少,不想此刻後悔。
蕭阿姨說︰“我不想你以後後悔。”
可是,人生,此刻都過不好了,為什麼要想以後。過好當下的每時每刻,一分一秒積攢起來,拼湊起來的不就是此刻想要的光明未來嗎?
林羨終于疲倦地推著車回到蕭菀青家里,這一路,她想通了所有能勸慰自己要勇敢要堅持不要難過的道理。
可是,還是好難過啊。
她隨口應了欲言又止的劉阿姨一句︰“阿姨,我今晚不吃飯了。”而後,就鎖上了房門,拉上了窗簾,悶頭睡了過去。
沒事,睡一覺,睡一覺起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明天的林羨,又是一個勇氣滿滿的林羨。
林羨困倦極了,她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多久,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听見臥室外有人在不停地敲著門,一下一下,堅持不懈。
她拉著窗簾,室內依舊一片昏暗,一時分辨不出白天還是黑夜。她啞著聲音應了一聲︰“稍等一下。”而後,揉了揉眼楮,一邊取過了手機看時間,一邊下了床往門外走去。
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的十點了啊。她居然睡了這麼久。
她打開門,就看見劉阿姨看著她,帶著些尷尬又討好的笑,囁嚅道︰“羨羨,我就是有些擔心你。你看你昨晚晚飯和今早的早飯都沒吃。”林羨昨天回來的時候狀態就不太對,她不太放心打電話問蕭菀青,蕭菀青沉默了很久,只告訴她︰“沒事,她心情不好,讓她一個人靜一會吧。”
可林羨作息一向規律,今天都這時候還不起來,劉阿姨忍不住有些害怕。從那一通莫名的追問電話開始,林羨就很反常了。她就算再摸不透蕭菀青和林羨之間發生了什麼,也看出了林羨情緒和狀態都不了,要是真出點什麼事可怎麼辦?
幸好,只是她思慮過多了。
林羨神色還是有些低落的,精神也不像往常那般好,但到底還是朝她客氣地笑了笑,寬慰她︰“我沒事,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我這就去洗漱吃飯,早飯還有嗎?”
劉阿姨松了口氣,一迭聲應道︰“有有有,我去給你熱一下。”
林羨輕輕地點了點頭,取了換的衣服,跟著出去洗漱了。
洗臉的時候,她攏起冷水,拍在臉上,腦子漸漸地清醒了過來。不論有什麼問題,她們總得面對面,溝通了才可能解決。但是,她找不到蕭阿姨。
她甚至不知道,這些日子,蕭菀青都是怎麼過的?如果按照她的計劃,她想要等自己離開了再回來,那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她要住在哪里?她能住得習慣,能住得好嗎?
今天周末,按照往常,除非臨時加班或者應酬,蕭菀青是不上班的。可是除了雜志社,她還能去哪里找她。
林羨擦干了臉,幾乎不抱希望地給蕭菀青打了一個電話。果不其然,直到響鈴自動掛斷,蕭菀青也沒有接起。
林羨黯淡了眼眸,收起手機,轉身出去。
她站在餐桌旁,咬了兩口吐司切片,一口氣快速地喝光了牛奶,而後,就往外面走︰“阿姨,我出去一下,中午和晚上可能都不回來吃飯了。”
劉阿姨為難︰“你阿姨讓我監督……”
話還沒有說完,林羨便抬起漆黑如墨的雙眸,目光幽深地凝視著她,端肅道︰“如果她不喜歡我這樣,請讓她親自到我面前告訴我。”她系好了鞋帶,站起身子,背好背包,大步流星地拉開了門離開了︰“我先走了。”
她步行著徑直走到了小區的路口邊,招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報了蕭菀青雜志社的地址,就往那里去了。
站在雜志社的對面,林羨看著敞開著的大廈玻璃門,仰頭望著蕭菀青所在的那個樓層,分辨不清,蕭菀青到底在不在里面。
可是,她不敢上去了。
她的耳邊回蕩起蕭菀青哽咽質問她的那一句︰“林羨,你想讓全公司的人怎麼看我們,想讓我成為公司茶余飯後的談資嗎?”
她知道,流言蜚語會困擾傷害一個人。可是你內心真實的想法永遠比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的想法更重要,所以,她不害怕,不退縮。
但是,蕭阿姨怕啊。她的蕭阿姨,看起來溫柔堅強,可內心卻比她想得還要柔軟脆弱。
她攥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最後,也沒有邁開腳步向前挪動分毫。她找了一個花壇,身子倚靠在瓷磚砌起的壇面,雙目一瞬不瞬地盯著大廈的門口,不敢錯過任何出入的人。
從驕陽當空,一直,等到了燈火闌珊。她心心念念的身影,始終未出現過。
十點半了,整棟大廈都沒有幾盞亮起的燈了,蕭菀青雜志社所在的那個樓層,上上下下兩層,都是漆黑一片的。
林羨動了動已經站得僵硬了的雙腳,最後一次掃過那個早已不再有人進出的大廈門口,從口袋里取出手機,再次撥打了蕭菀青的電話。
電話接通了,可是,下一秒,就被掛斷了。
林羨哽著喉嚨,再次撥打了過去。
這次,電話沒有打通。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機械的女生,溫柔地宣告著一個無情的事實。
蕭阿姨,拉黑了她。